第28章 还未生效的协议

这天下午,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病房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沈清棠刚做完一项检查,被护士送回病房,正昏昏沉沉地半倚在床头。

门被轻轻推开,带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昂贵香水味。

沈清棠甚至不用抬眼,就知道是谁来了。

林玉臻走了进来。她穿着剪裁合身的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头发一丝不苟,与病房的环境格格不入。她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果篮,姿态优雅地放在了床头柜上。

“感觉好点了吗?”林玉臻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在沈清棠打着石膏的手臂和缠着纱布的额头上一扫而过,语气听起来像是标准的关切,却缺乏真正的温度。

沈清棠没有回答,只是偏过头,看向窗外。

林玉臻似乎也并不期待她的回答,她自顾自地整理了一下裙摆,声音平稳地继续道:“医生说你恢复得还不错,年轻人,底子好,再过段时间就能出院了。”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

忽然,林玉臻向前倾了倾身体,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近乎亲昵、却带着冰冷刺骨寒意的语气,缓缓说道:“棠棠,妈妈知道你这次受了苦。但是……”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确保沈清棠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

“你要记住,我们签的那份协议,”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像针一样扎进沈清棠的耳膜,“还没生效。”

沈清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呼吸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她依旧没有转头,但垂在身侧、没有受伤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雪白的床单。

林玉臻仿佛没有看到她细微的反应,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鼓励”的意味:“所以,要赶紧好起来,养好身体。周先生那边,妈妈会帮你维系着,他很关心你。等你出院,调整好状态,很多事情就可以继续推进了。”

她的话,像一条毒蛇,缠绕上沈清棠刚刚经历生死、尚未愈合的伤口。

她不是在关心女儿的健康,她是在提醒她身上的“任务”和“枷锁”。她用那份协议,那个她用自我牺牲换来的、保护哥哥的武器,反过来变成了催促她更快走向毁灭的鞭子。

“好好休息,妈妈过两天再来看你。”林玉臻站起身,像完成了一项必要的工作,姿态依旧优雅从容。她走到门口,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补充了一句,语气温和,内容却残忍:“别忘了妈妈的话。”

房门轻轻合上,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逐渐远去。

病房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阳光无声移动。

沈清棠依旧维持着偏头看窗外的姿势,一动不动。阳光照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却无法带来一丝暖意。她攥着床单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

原来,连她躺在病床上,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此刻,都无法换来片刻的喘息。那份协议,那份她以为可以为哥哥筑起的坚固堡垒,原来主动权依旧牢牢掌握在父母手中,并且成为悬在她头顶的利剑,逼迫她不得停歇。

她缓缓闭上眼,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刚刚有所缓和的头痛再次隐隐作祟,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眩晕感。

出院?康复?

是的!她要快点好起来!

巨大的绝望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比身体的疼痛更加难以忍受。她刚刚因为盛景和哥哥的守护而裂开一丝缝隙的心防,在母亲这番“提醒”下,似乎又有了重新冻结、甚至变得更加坚硬的趋势。

她甚至开始觉得,也许那天在车上,如果结局不是这样,会不会反而是一种……解脱?

这个危险的念头如同鬼魅,悄然浮现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盛景所有的努力和守护,在这一刻,似乎都被母亲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推向了更加艰难的境地。

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后,沈清棠身体上的伤口终于达到了出院的标准。

肋骨骨裂需要时间愈合,但已不影响基本活动;手腕上缝合的伤口拆了线,留下了一道粉红色的、需要时间淡化的新痕;脑震荡的后遗症也基本消失。

出院那天,天气很好,秋日阳光明亮却不灼人。沈清棠换上了自己的衣服,简单的米色针织衫和长裤,衬得她愈发消瘦单薄。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地办完了出院手续。

沈砚秋和温锦沂都来了,盛景也在一旁。沈砚秋仔细地收拾着她的行李,温锦沂温柔地询问她是否还有哪里不舒服。盛景则与主治医生做着最后的沟通,确认后续的康复注意事项。

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甚至带着一丝“风波过去”的平和。

但只有沈清棠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母亲那番“协议完成才算数”的话语,像一道无法解除的魔咒,在她心里生了根。

出院,并不意味着解脱,而是意味着她必须重新回到那个既定轨道,去履行她用自己换来的“义务”。

坐上车,是沈砚秋开的车,温锦沂坐在副驾驶,盛景开了自己的车跟在后面。他们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要一起送她回公寓,确保她安顿好。

车子行驶在回她公寓的路上,窗外是熟悉的城市街景。

沈清棠安静地看着窗外,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脸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那光线有些刺眼。

“棠棠,你先在我那边住一段时间吧,或者去锦沂那里,也好有个照应。”沈砚秋透过后视镜,担忧地看着她。他不放心让她一个人住。

“不用了,哥。”沈清棠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拒绝,“我想回自己那里,清静一下。”

她需要那个熟悉的空间,也需要独自舔舐伤口,更需要……为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事情,做好心理准备。在那个空间里,她至少可以暂时卸下所有伪装。

沈砚秋还想再劝,温锦沂轻轻按了按他的手臂,示意他尊重沈清棠的决定。

到了公寓楼下,沈砚秋和温锦沂帮她将行李拿上楼,又仔细检查了公寓里的水电食物,叮嘱了无数遍“有事立刻打电话”。

盛景站在稍远的地方,没有过多参与,但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沈清棠身上,带着沉静的审视和不易察觉的忧虑。

“谢谢你,盛医生。”在沈砚秋和温锦沂暂时离开去车上拿其他东西时,沈清棠看向盛景,语气疏离而客气,“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她在划清界限。

盛景深深地看着她,没有接她客套的话,只是说道:“身体需要恢复,情绪也需要。不要勉强自己。我的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

他没有说“有事找我”,而是直接陈述了一个事实,宣告了他的持续可用性。

沈清棠垂下眼帘,避开了他的目光,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送走了所有人,关上门,偌大的公寓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瞬间的寂静如同实质般压迫下来。阳光透过落地窗洒满客厅,明亮得有些虚假。

沈清棠没有开灯,她慢慢走到客厅中央,环顾着这个她曾经觉得可以暂时喘息的空间。

这里似乎还残留着出事前那晚的绝望气息。她走到沙发旁,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冰冷的皮质表面,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天,她拿出修眉刀时的决绝和麻木。

在公寓独自待了没两天,林玉臻的电话便打了过来,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收拾一下,司机在楼下,回家住。你一个人在外面,像什么样子。”

这一次,沈清棠没有拒绝。她平静地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坐上了回沈家别墅的车。她知道,躲是躲不掉的,那座华丽的牢笼,终究是她必须回去面对的主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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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栖雪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