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郊区产业园吞没，只有Cove基地三楼窗户里透出的惨白灯光，像茫茫大海上的一座孤岛。
训练室里，键盘敲击声稀疏落落，带着一股精疲力竭后的滞涩。下午与“星火”训练赛的惨败，像一团湿冷的棉花，堵在每个人的胸口，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复盘早已结束，教练秦枫留下的那句“过去的账，赛场上算”还悬在空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也像一根刺，轻轻扎在江冕和温屿之间那道看不见的裂隙上。其他人陆续离开了训练室，夏时临走前小心翼翼地带上了门，那一声轻微的“咔哒”，仿佛将某种一触即发的情绪锁在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江冕没动，仍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游戏结束后的数据统计界面，他那条代表伤害和经济转换率的曲线，刺眼地低于平均水平。他烦躁地刷新着页面，似乎想用这个无意义的动作掩盖内心的波澜。眼角的余光里，是斜对面那个清瘦的背影。
温屿也还没走，正低头专注地整理着外设线缆，动作一丝不苟，指尖缠绕着耳机线，一圈又一圈，像是在束缚着什么难以言说的东西。他右手手腕上那截白色的肌效贴，在冷光下格外醒目。
【虎扑电竞专区 - 热帖飘红】
标题： 【深扒】理性讨论，A神江冕“神盾”称号还名副其实吗？转会Cove是自暴自弃还是另有隐情？
楼主：如题，Aegis江冕转会垫底队Cove已成定局，但本人至今未对转会动机有任何说明。结合其近两个赛季状态下滑（尤其是上赛季季后赛关键局隐身），以及三年前与Sentry温屿那场著名的“光与影”决裂事件，不禁让人怀疑，这位三冠王是否已经心气尽失，选择去Cove“养老”？
热评： “状态下滑是事实，但说养老过分了。我看就是星耀待不下去了，找个地方躲清静，毕竟三年前那事…懂的都懂。”
另一热评： “别提三年前了行吗？每次一有节奏就拉Sentry出来‘鞭尸’，人家温屿在Cove打得好好的，能不能独立行走？”
温屿起身，拿着水杯走向茶水间。江冕几乎是下意识地，也跟了过去。老旧的热水壶发出沉闷的嗡鸣，喷出的白色水汽在两人之间弥漫，短暂地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彼此的表情。
“那个大招……”江冕靠在门框上，声音因为疲惫而有些低哑，他最终还是没忍住，打破了这层脆弱的平静，“今天训练赛最后一波，你是计算好的，还是……”
还是像三年前一样，在最关键的时刻，选择了不信任？
后面的话他没问出口，但温屿显然听懂了。他没有回头，背对着江冕，专注地看着热水注入杯口，声音平静无波，和复盘时分析数据一样客观：“CD差1.2秒。就算有大，你当时的站位也活不了。数据不会骗人。”
又是数据。江冕心底那股压抑了一整晚的火气，被这冷静到近乎冷漠的态度瞬间点燃。“数据数据！你眼里就只有数据！”他猛地站直身体，声音拔高，“三年前那场升降级赛，最后那波团战，我的镜切进去之前，你的太乙真人大招CD也是转好的！为什么不放？是不是也因为‘数据’告诉你，我冲进去是送死，所以干脆省个技能？”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却不是涟漪，而是汹涌的暗流。
温屿接水的动作猛地顿住。热水漫过杯沿，烫在他的手背上，激起一小片红痕，他却仿佛毫无知觉。几秒钟后，他缓缓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第一次如此直接、如此冰冷地射向江冕，那里面不再是平日的淡然，而是积压了太久太久的失望和愤怒。
“江冕，”他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终于敢提三年前了？”
【微博超话 - #光与影# (已沉寂)】
历史帖子摘要： “所以当年升降级赛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Aegis切进去的时候Sentry扭头就走了？真的是卖队友吗？”（发布于3年前，回复1123条）
高赞回复： “内部消息，别问了，两人赛后直接在后台打起来了，不然为什么一个转会一个退役？”
另一回复： “什么卖队友，明明是Aegis自己上头不听指挥，Sentry保不住了才撤退的，这锅也能甩？”
空气仿佛凝固了。热水壶完成了工作，“啪”一声跳闸，训练室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两人粗重交织的呼吸声，证明着时间并未停止。
“我不放大招？”温屿向前逼近一步，平日里总是微微佝偻的背脊挺得笔直，像是要挣脱什么沉重的枷锁，“江冕，你扪心自问，当时你的血量，吃对面射手一个平A就要死！我捏着大招，是想等你闪现出来再给，给你一个反打的机会！可你呢？你明明看到我的位置，看到我在等你，你却像疯了一样，头也不回地往对面五个人脸上冲！你告诉我，那个情况下，我怎么给大？给了让你起来再死一次吗？！”
他的声音不再平静，带着压抑了三年之久的委屈和愤怒，像冰层下的暗流终于找到了裂缝，汹涌而出。
“那是因为我相信你能跟！”江冕也红了眼，三年前那个绝望而混乱的瞬间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我相信以你的判断，一定会在我切进去的瞬间给大保我！我相信我们之间的默契，足够打穿他们！可你呢？你犹豫了！你退缩了！就因为赛前那点破事，你就……”
“赛前那点破事？”温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苦涩至极的弧度，“江冕，在你眼里，那只是‘一点破事’？”
【NGA玩家社区 - 匿名版块（三年前旧帖存档）】
标题： 【吃瓜】听说某对著名野辅CP崩了？好像是因为辅助手伤严重，打野嫌他拖后腿，想换搭档？
内容：匿名爆料，信不信由你。某S姓辅助手腕劳损不是一天两天了，队医早就建议休赛，但某A姓打野为了保自己的KDA和数据，一直逼着他高强度训练和比赛，最后升降级赛果然出问题，甩锅给辅助。现在A姓打野顺利转会豪门，S姓辅助黯然离场，真是现实版农夫与蛇。
跟帖： “怪不得赛后A神采访语气那么冲，说什么‘有些人跟不上节奏’，原来是指桑骂槐。”
江冕愣住了。他看着温屿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眶，看着他下意识用左手紧紧握住仍在发红颤抖的右手手腕，那个困扰温屿多年、甚至一度威胁到他职业生涯的旧伤……三年前赛前那个下午，队医凝重地拿着温屿的腕部CT片子，私下找到当时还是队长的江冕，明确告知温屿的手腕状况极差，强行打封闭针上场风险极大，可能造成永久性损伤。
“俱乐部高层的意思是，升降级赛必须赢……温屿的状态，你知道的，他是节奏核心，他不上，我们很可能……”助理教练当时欲言又止的话还在耳边。
一边是并肩作战、伤痕累累的搭档，一边是关乎战队存亡的保级压力。那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年队长，在极度焦虑和压力下，做出了他至今不知对错的选择——他找到温屿，没有提及队医的警告，只是用近乎冷酷的语气说：“温屿，这场比赛我们必须赢。你的操作，最近有点跟不上我的节奏了。如果……如果你觉得不行，现在说还来得及。”
他本想用激将法逼出温屿最好的状态，却忘了眼前这个同样年轻的搭档，敏感而骄傲，且早已被伤痛折磨得脆弱不堪。
温屿当时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转身去了医务室，打了那针封闭。
而现在，温屿看着怔住的江冕，眼中的愤怒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悲哀取代：“江冕，你永远觉得你是对的。你觉得你扛着整个战队前进，你觉得别人都应该无条件跟上你的脚步，跟不上就是拖后腿，就是……活该被抛弃。”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重重砸在江冕心上：“三年前，你因为不相信我的手伤能撑住，在最关键的时候选择了孤注一掷。三年后，你依然不相信我的判断，觉得我是在故意针对你。”
“江冕，我们之间，碎的从来不是什么默契，”温屿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向江冕，“是这里。信任一旦碎了，比任何操作失误都更难弥补。”
说完，他不再看江冕一眼，端着那杯早已凉透的水，侧身从他旁边走过，离开了茶水间。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宿舍门关合的轻响中。
江冕独自站在原地，训练室冰冷的白光打在他脸上，映出一片空茫。温屿最后那句话，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不锋利，却带着绵长而深刻的痛楚。
他缓缓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将脸埋进膝盖。窗外，夜风吹过空旷的产业园，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数个夜晚，他们曾在训练赛后，一边吃着泡面，一边畅想未来的笑声，如今都已消散无踪。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细节，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温屿赛前苍白的脸色，操作时偶尔因疼痛而微蹙的眉头，以及在他冲动切进去后，耳机里那声被爆炸音效掩盖的、极轻的吸气声……
也许，温屿是对的。
碎的，从来不是操作上的默契，而是在最需要彼此支撑的时刻，他先一步松开了手。而重建信任，远比赢得一场比赛，要艰难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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