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的挂钟指针悄然划过凌晨两点。
江冕结束最后一局单人训练,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显示屏的冷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一丝疲惫。他习惯性地起身想去接水,却在转身时顿住了脚步。
斜对面的辅助位上,一点微弱的光亮还在持续闪烁。温屿弓着背,左手极其缓慢地移动着鼠标,右手手指则以一种近乎僵硬的姿势,在键盘上艰难地敲击。
他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旁边放着已经凉透的泡面。最刺眼的是他右手腕上那圈肌效贴,在台灯下白得晃眼,边缘已经有些卷翘,显然今天又被汗水浸透后反复使用过。
江冕记得秦枫晚上复盘时的话:“Sentry,手腕的反应速度比上周慢了0.3秒,这几个关键视野布控的失误,不应该。”
温屿当时只是推了推眼镜,低声回了句“知道了”,便不再言语。现在想来,那0.3秒的延迟,大概就是极限了。
【内部训练赛数据流出的匿名论坛讨论】
标题: 【冷数据】理性分析Sentry近期操作变形,手伤影响到底多大?
楼主:抛开场外因素,纯看数据。对比Sentry本赛季和巅峰期(三年前)的关键指标:技能命中率下降12%,视野布控效率降低18%,反应时间平均慢0.4秒。这数据断崖式下跌,说手伤没影响是假的。
热评: “0.4秒在高端局就是生与死的距离。Cove现在等于四打五,A神带不动啊。”
另一热评: “怪不得Aegis最近打法那么躁,换你搭档状态这样你也急。”
也有人反驳: “少甩锅给手伤,就是年纪大了操作下滑,占着首发位不让,耽误队伍。”
江冕的脚步在原地停留了几秒,最终还是走向了茶水间。他接了两杯热水,走回训练室时,刻意放轻了脚步。温屿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他的靠近,依旧全身心沉浸在那份枯燥的复盘笔记里,偶尔因为手腕传来的刺痛而极轻地倒吸一口冷气,又迅速咬住下唇忍住。
江冕将其中一杯水放在温屿手边,动作不算轻,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微的响声。
温屿猛地回过神,像是受惊般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里带着未散尽的专注和一丝被打扰的茫然。看到是江冕,他眼底的波动迅速平复,又变回平日里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谢谢。”他低声道,声音有些沙哑。
“还没死心?”江冕靠在旁边的桌沿,语气是他一贯的冷淡,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刺,“练到废掉这只手,然后彻底退役,就是你的计划?”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若是平时,温屿大概会用更冷淡的态度回敬,或者干脆无视。但此刻,或许是深夜的疲惫降低了心防,或许是连日的压力积累到了顶点,他竟没有立刻反驳,只是沉默地看了一眼自己微微颤抖的右手,然后端起那杯热水,小心地焐着指尖。
“秦教说的没错,”温屿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对自己说,“那几个视野,我确实没做好。如果当时我能再快零点几秒,提前落到龙坑背面,Kai就不会被蹲,那波团战也许……”
“也许还是会输。”江冕打断他,语气没什么起伏,“你的手速慢了是事实,但Kai的走位失误,夏时技能交得太急,还有我……”他顿了顿,似乎不太习惯剖析自己的问题,“我切入的时机也过于理想化。输比赛不是一个人的责任。”
温屿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他。这大概是江冕第一次没有把失误的主要原因归咎于他。训练室里只剩下空调的低鸣和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三年前那次,”温屿忽然毫无征兆地提起,目光落在杯中氤氲的热气上,看不清情绪,“升降级赛,最后那波团战……你冲进去的时候,是不是以为我一定会跟大?”
江冕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那是他们之间从不轻易触碰的禁区,是导致“光与影”彻底决裂的伤疤。他没想到温屿会在此刻,以如此平静的语气提起。
“不然呢?”江冕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惯有的尖锐反击,“难道我指望一个连自己状态都保证不了的人,在关键时刻能做出正确判断?”
这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直直刺向温屿最痛处。温屿握着杯子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但他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刻竖起防御的尖刺,反而在长久的沉默后,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和疲惫。
“是啊,你当然会这么想。”他抬起头,目光透过镜片,直直地看向江冕,那里面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坦然的绝望,“那时候,队医拿着我的腕部CT,说炎症指数超标,强行打封闭上场,可能以后就再也打不了职业了。这些话,俱乐部高层知道,教练组知道,甚至……你可能也隐约察觉到一点,对吧?”
江冕抿紧了唇,没有回答。他确实记得赛前温屿异常苍白的脸色和总是藏在袖口下的手腕,但他当时满心都是对胜利的渴望和对“队友拖后腿”的不耐,选择了忽略。
“我当时怕极了。”温屿的声音很低,像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不是怕疼,是怕真的再也打不了比赛。所以当你冲进去的时候,我犹豫了……我捏着大招,想等你闪现出来再给,想给你创造最好的反打机会。但我高估了自己当时的状态,那零点几秒的迟疑,因为手腕的剧痛和心里的恐惧,被无限放大了……等我再想跟的时候,你已经……”
你已经倒下了。
后面的话,温屿没有说出口,但江冕已经明白了。那一刻,江冕心中盘踞了三年的怨气,那股“被背叛”的感觉似乎松动了一丝缝隙。
他从未想过,温屿的“不跟”,背后竟是这样复杂而无奈的原因。他一直以为,那只是温屿的保守怯懦,或者……是对他的不信任。
“所以,”江冕的声音依旧硬邦邦的,但那股尖锐的敌意减弱了些许,“你现在拼命加练,是想证明什么?证明你还能打?还是想弥补三年前的‘失误’?”
“我不知道。”温屿回答得很诚实,他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我只是……不想再因为同样的原因后悔。”
他顿了顿,看向江冕,眼神里带着一种江冕从未见过的近乎恳切的认真:“江冕,我知道我现在是队伍的短板。我的手伤,我的反应速度,都在拖累整个团队的节奏。如果你觉得……如果有更合适的辅助人选,我可以……”
“可以什么?”江冕猛地打断他,语气陡然变得极其恶劣,“可以主动申请替补?然后把烂摊子丢给别人?温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逃避了?”
温屿被他一顿抢白,愣住了。
江冕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话语像刀子一样甩出来:“队伍现在的问题是五个人的问题,不是你一个人的‘牺牲’就能解决的。你以为你下去了,换个人上来,我们就能立刻脱胎换骨?别天真了。秦教说得对,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换人,是重新学会怎么一起打比赛。”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冷硬地传来:“至于你的手,废不废是你自己的事。但在它彻底废掉之前,你最好记得你还是Cove的辅助,是我的搭档。就算要滚蛋,也得等我找到更好的下家再说。”
说完,他径直拉开训练室的门走了出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渐渐远去。
温屿独自坐在原地,看着那扇被关上的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手腕,良久,嘴角却几不可查地牵动了一下。江冕的话一如既往的难听,甚至刻薄,但奇怪的是,这一次,他却没有感到被刺伤。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如释重负的感觉。
因为他听懂了。
听懂了那些毒舌言语之下,笨拙的、近乎扭曲的……挽留。
江冕没有否定他的挣扎,也没有虚伪地安慰,而是用他特有的方式,把他重新拉回了“队友”的位置上。哪怕这个位置现在充满了问题和困难,但至少,他们依然站在同一战线。
温屿深吸一口气,重新将目光投向屏幕上的复盘录像。疼痛依旧存在,前路依旧迷茫,但内心深处某个冻结的角落,似乎因为这场深夜中毫不温柔、甚至堪称粗暴的对话,而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透进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他拿起笔,忍着腕部的酸痛,继续在笔记本上记录起来。只是这一次,他的笔迹似乎比刚才要坚定了几分。
窗外,城市的霓虹早已熄灭,只有零星的灯火点缀着漆黑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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