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名痴情的女人又过来了万世极乐教几次，也没有刻意找宁海，只是安静地跪在那里，对着并不存在的神灵诉说着为赎罪而做的种种。
然后安静地等待着、期盼着能进入极乐世界与爱人再见的那天。
她不来的时候，童磨不会刻意找她。但是她来的时候，童磨总会抽空去看一看她。
有一些心思灵敏的教众把这误读成男女之情，流言在暗地里乱飞。一部分人提出了自己的担忧，童磨笑着对他们说。“您误会了，她真的很可怜。”
他仍然没有学会什么是爱，只是想在这个珍稀的样本身上得到一个答案，这甚至连怜悯都算不上。
女人也一点都没有误会。
童磨听到她和别人说：“看着教主的眼睛，我就明白他绝对没有对我产生任何爱意，他爱着所有人。”
童磨把这句话转述给了宁海。
这个传的万世极乐教全体成员都差不多知道了的绯闻，宁海并不知道。听完很惊讶，听到最后女人说童磨爱着所有人的话还赞成地点头，含笑用手掌握住了童磨的手腕。
“她说的没有错，我知道你心中的善良有多纯粹，那是比月光还要无暇的存在。”
童磨：……
我合理怀疑你眼瞎。
宁海没有读心的能力，他将童磨的手按在他的胸口。“不过有时候我希望你可以更多的想着自己一些，再多记起来一点自己的情绪，让自己能够更加的幸福。”
童磨：……
“我明白的。”童磨浅笑着回答。
只是明白是没有用的。
他并不是因为身为教主而忘记了自己身为人的情感，从一开始，名为童磨的孩子就感知不到他人口中浓烈的爱恨。
童磨低下头。
宁海的手指穿过他的指缝，扣紧了他的手。“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哪怕只是一点点烦忧，都别忘记还有我可以倾诉。”
宁海的掌心是暖的。
童磨抬起头，千锤百炼打造出的笑容十分完美。
“我会记得。”
宁海也回了他一个微笑。
那是足以酥化无数人骨头的笑意，比春水更柔软。有这样笑容的男人，哪怕真的是一个瞎子，也是足以让万千少女心动的可爱瞎子。
何况他不是真的瞎，只是太容易将事情想得美好。
童磨唇角的笑意多了几分真实。
这样美的宁海，他也会喜欢，也能欣赏。他也会在一时间觉得，让宁海永远陪在身边是一件不错的事。尽管那样的欣赏无法称之为爱，但在喜欢这一量级里，宁海的身影无疑是最浓墨重彩的那一个。
可惜这一瞬间的情感并没能维系到永远。
童磨杀了宁海。
在宁海带着一大堆地契来找他、准备解散万世极乐教、带他离开的那天。
世上的人大多容易沉湎于皮囊颜色，有着绝世姿容的宁海就是一个绝佳的例子。
他站在原地不动，就已经是一束耀目的光。即使他不开口说话，也已经成了无数不幸之人治愈苦痛的良方。
别说能和他交谈，哪怕是一句话都无法和宁海说，也有无数或富贵或穷苦的人想来见他一面。
只是见他一面而已，对那些人而言就已经是莫大的安慰，可以抚平苦海中的无涯苦痛。
万世极乐教因为有宁海而更上一层楼，越来越多的信徒想要加入万世极乐教。几乎所有的教众都为了这件事而高兴，可惜身为万世极乐教教主的童磨并不感到多么高兴。
一切发展看起来都是美好的，但是童磨清晰地感受到了失控。
他的生活正在逐渐失去控制，向着悬崖一路奔驰。
锋利的刀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藏在了童磨的房间里，他时常拿出来擦拭保养，然后再沉默地藏起来。他并不期望有一天能用上这把刀，但是他很清楚那一天一定会到来。
在宁海准备将他拉上悬崖的那一刻。
然后那一天到来了。
童磨带着叹息的情感，对宁海挥了刀。
他并没有向宁海学习多少剑道技巧，杀人时相当笨拙。刀并没像他想象的那样直接砍掉宁海的头，他后面补了很多下，才彻底结果了宁海的生命。血喷的到处都是，腥臭味弥漫。
那些价值不菲的地契散落在地上，浸在血泊里，变得面目全非。
宁海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那双总是含情的眼睛里带着不可置信的情绪，永远定格在了死前的那一瞬间。
童磨抱起他的头颅，亲吻了他的额头。
眼泪像珠子一样从童磨的双眼中滚落下来。
“我去不了。”童磨抱着宁海的头颅呢喃。“我没法到那个地方去。”
童磨并不是不知道宁海的心意。
童磨什么都知道。
他甚至知道每一块地、每一间商铺是宁海在什么时间、用了多少钱买的。
他知道宁海想解散万世极乐教，想带他离开这个‘充满束缚、扭曲和阴影的地方’，想带他找回自己的情感，做一个快快乐乐、除了自己不需要忧虑任何人的有钱人。
可是宁海的期望是注定达不成的。
童磨不是一心想着拯救他人的神子。
童磨是七彩瞳孔的、没有感情的孩子。
万世极乐教不是一切问题的根源，他感受不到正常人类的情感才是。
无论宁海付出多少努力，都不会得到回报。失去了万世极乐教作为遮掩的借口理由，宁海总有一天会清醒，知道问题真正的根源。会明白天生缺失的东西是没有办法硬补上的，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心灰意冷，最后碰上一个崭新的契机。
或许是一朵花，或许是一个人。
然后将心从童磨的身上挪开。
“我要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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