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尔只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一直在用手指梳弄着他额间的发丝。
轻柔抚摸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轻触他额间收纳魔法角的部位。
那种感觉痒痒的,但又引出一份隐隐的满足感,令塞西尔差点藏不住自己宝贵的角。
可那份痒意又赶在他警觉惊醒前骤然收走,连带手中紧握的温软也随之消失。
——美梦就此落入梦魇。
塞西尔发现自己被困在空旷的血染平原,到处都是被锯掉魔法角后随意丢弃的独角兽尸体。有些皮毛成色好的族人甚至还被残忍剥去了外皮,肢体扭曲歪斜地躺在血淋淋的草地之上。
而他则被全副武装的偷猎者团团围住,只能忍着灼伤之痛抬蹄踢踏,艰难反击。
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何他们独角兽会遭遇这样毫无道理的灭顶之灾。
若不是他们独角兽一直自发地为人类驱逐暗之眷属,哪里还有现在繁荣昌盛的帝国。
随着偷猎者们的不断靠近,他身上开始源源不断地出现可怖灼伤。
塞西尔的满腔愤怒忽然开始慢慢演变成无处发泄的悲凉。
或许独角兽自以为的友好在人类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人类自私自利,自大又傲慢,他们独角兽单方面的善意付出根本得不来回报,更别肖想什么彼此对等的关系。
——这辈子绝不会再帮人类了。
塞西尔暗暗发誓。
等到刺眼阳光终于将他从梦魇逼出时,塞西尔只觉得身上似压着什么重物,令他无法自如地活动身体…尤其麻痹的左手,压根不听使唤。
他难受地皱着眉头,反复眨眼以适应骤然改变的光线。
最先印入眼帘的,是干干净净的纯白眼睫,然后再是精致秀美的五官,以及柔顺披散全身的月光长发。
此刻,他们两人都躺在床脚旁的地毯上,合盖的被子估摸是有夜从床上扯下来的,还有大半恹恹搭在床角。
他与对方挨得极近,甚至还互相拥抱着。
“塞西尔。”
纯白圣女睁开眼,荧红的眼瞳还有些惺忪,久久对不准焦距。
她伸手揽过一脸呆怔的塞西尔,紧紧按进自己胸膛。
“别怕,妈妈在这儿。继续睡吧。”
什……睡?
不对?!妈妈?!!
起先看见有夜睡在身旁时,塞西尔的第一个反应还是害羞与忐忑,甚至因共寝的事实还生出几分旎旖的绮丽心思。
但紧接着,有夜自然流露的台词就让他惊到嘴角抽搐,半天说不出话来。
萦绕周身的白茶香气似要融掉他的一切思考,明明身体正直线升温,可暖和起来的手脚却越发难以控制。
“谁是你儿子!”
塞西尔愤愤抽出自己被压在有夜枕头下方的手臂,弹跳起身,手忙脚乱地检查起自己的着装。
因着他的动作,有夜的脑袋直直摔向地面。
哪怕隔着一个枕头,那种连脑浆都在震颤的坠击感也令她一下清醒。
有夜躺在地上,久久不能理解自己究竟为什么要遭遇这些。
姑且不论这是不是满好感应有的待遇,单凭自己昨天晚上对他的照顾,这臭屁小孩也不应该摔她!
要知道昨天她原本睡得有多熟,塞西尔哼哼唧唧的哭声就有多烦人。
他趴在她的床沿,握着她的手于睡梦中哭个不停,还迷迷糊糊地喊着什么寂寞什么不想一个人的。
小屁孩半夜哭着喊寂寞诶,这不是想妈妈,还能是什么?
“明明是你想妈妈想得都哭了。”
有夜轻哼,起身伸了个懒腰,再也不管还红着脸仍急急解释的塞西尔,就找来侍女准备换衣。
她似乎已完全忘记昨晚自己还将塞西尔归为“心智成熟的少年”,也曾竭力让自己不去称呼对方“小孩子”。
然而不过短短一夜,见过对方深藏的脆弱模样后,有夜就彻底将他视为需要安抚的孩子,现在竟毫无顾忌地准备在对方面前更衣。
要不是塞西尔直接像野兔子一般窜出门外,也许过一会儿教廷内就会传出一些令人惊掉下巴的流言。
世诞祭从清晨便已开办,整个祭典要一直持续到隔天正午。
也许是因为整个祭典加起来的连续工作时间实在太长,神明体恤圣女的辛苦。同教廷里其他的那些主教检察官不同,有夜只需要在正午出现,完成她的那部分工作就行。
原本有夜还觉得挺轻松,至少她可以休息整整一个上午。
但真正等她换完出席祭典用的礼服后,她才发现如此安排的原因才不是什么对她的体贴,而是她本来换完礼服就得这个点。
尽管这件礼服是难得的保守式样,但基于祭典的重要性,设计选料仍是偏于奢华的。
窄袖收腰的交叠领由一根缎面绸缎自腰间固定,流光色的布料渐深,下·身裙摆缀满鎏银丝线手工绣制的藤蔓,蜿蜒缠绕而上,末端半开的花·苞害羞似得藏进半透头纱。
…嗯,这衣服好看归好看,但绝对不适合骑马。
有夜跟在侍女长的身后,慢悠悠地绕着教廷出场。
大量信徒已经涌进教廷各处,正虔诚地等待神之代言者的出现。
侍女BC则一路跟在她身后抛洒着淡粉的月季花瓣。
她们标记圣女行过之路的同时,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为了教会的整体形象,有夜必须庄严肃穆地绕场一周,接受信徒们的膜拜。
她会与从未谋面的圣子兵分两路,一前一后地踏遍教廷内大大小小的道路,用花瓣做上记号以示主神之博爱,神恩浩荡洒满大地,任君撷取。
那些信徒坚信哪怕只是远远望上一眼圣女与圣子,就能一定程度上地洗净自身罪恶。而捡拾收集那些用做标记的花瓣则能收集神恩,聚集神眷。
但有些偏激的信徒似乎根本等不及有夜走远,就不顾修道士们的阻拦,挤开有夜后方的修道女行列,捡拾收集那些代表神恩的淡粉花瓣。
这场景着实有些疯狂了,有夜差点都要以为他们争抢的不是什么无用的花瓣,而是贵重的宝石。
不过那些信徒们自始至终都像是被无形的墙壁阻挡一般,无法靠近有夜分毫,不然也许她的头纱都要被那群疯子给图吉利扯了去做收藏。
那堵透明的墙就像是有人一直在保护着她似的。
可又会是谁?这里附近她能认出来的角色也就只有侍女ABC。
有夜只疑惑了一瞬,就没心没肺地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
她默默将腰间那个松垮的系结拉紧,快速改成了紧紧的死结。
这一整件衣服都靠在这缎带上,万一被这群疯子扯掉了多尴尬,还是系紧些保险。
她转身继续前进,可直到她快将教廷转完,踩过一波又一波的纯白茉莉花瓣,她都没遇见那位据说和她同岁的圣子。
直到最后一个路口,头戴茉莉花冠的文森特忽然出现。
淡粉月季与纯白茉莉交织在一处,有夜看清了文森特身后抱着花篮的修道女,又仔细对比了一下两人相似的华服,才终于认知到对方为何会在此处出现。
只是作为接受众人顶礼膜拜的圣子,他此刻的面色未免有些太臭了。
而且文森特在一周目还是暂代教皇职的主教,怎么二周目就又兼任圣子了?
教廷会不会有些太压榨他了?
又是暂代教皇又是主教又是圣子的…怎么,难道这些身份还能毫不矛盾地同时出现?
“圣子今早突发高烧,根本下不了床。”
文森特仿佛看穿了有夜的疑问,颇为无奈且疲惫地作答。
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间,重重叹气。
“真没想到我从圣子辞任的多年后,竟还得这么走一趟。”
他微微歪过脑袋,像是想到什么趣事一般地翘起唇角。
随着文森特喉间震颤的低笑,他发顶茉莉花冠上突兀飘落几片纯白的花瓣,晃晃悠悠地擦过他的唇角,再依依不舍地落至地面,最后竟还不甘心似地浮动了几番。
“不过,我很荣幸能陪你最后再走一次这条花路。”
事实上,文森特说了什么有夜压根没有听。
她因着那茉莉花瓣而被文森特冲击般的浅笑震撼到了。
芬芳的茉莉花配他那头铂金色的长发正合适,自然闭合的眼睫因着笑声而轻轻颤动,仿佛呈着晨露的细针叶,静谧美好地令人不住心向神往。
若是现在有人和她说文森特就是这世间至美的星辰女神,有夜也会信。
那幅容颜放在现世过于出挑。虽没有丝毫人间烟火气,但也不会过分冷漠疏离,恰到好处的距离感令他看上去像是触手可及的镜花水月。
可一触即碎的脆弱美感与永远无法触碰的虚无交织在一起,又隐隐拉远他与喧嚣尘世的距离。
忽近又忽远,咫尺又天涯,他整个存在都似幻境一般,飘渺而澄净。
“便说到这里吧,我还有主教的工作没完成。”
文森特率先开口告别,他抚平袖口的褶皱,状似无意地低低提醒道。
“别担心,待会儿你的出发仪式由我主持。”
有夜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其实她没怎么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但她还是赶紧叫住了转身欲走的文森特,有些没底气地询问。
“今晚还要去你那儿上课吗?”
昨天她想着文森特是个异性,怕染上气味导致塞西尔更不高兴便一句回话都没得地拒绝了。
可今天仔细想来,昨夜她的行为还是有些不妥的。
怎么说也得尊重老师。
只是她这句话一问,文森特背后垂首抱着花篮的修道女们就一下抬起脸,相互对视一眼,面色古怪地望向她。
同样面露难色的还有文森特本人,他犹豫再三才屈指抵唇,轻声反问。
“你…想夜里来上什么课?”
“声乐课?”
——啪唧,修道女们手中的花篮直直坠落,白·粉两色的花瓣厚厚撒了一地。
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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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花路巡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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