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嘉,”他捉住了肩上的小手。
“大夫说你要多休息,怎的又不听了。”她一旁坐下。
“没有大碍,不必。”健一笑道。
“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以后可不必太过较真儿。”她责去。
“那就得看情况了,合理的我自然认可。若是无理,当然也要驳的。”
原来,民间里出现流言,说健一推崇儒学有扬威排异之嫌,这话让家长们听了去,思想便浮动了,索性不让孩子们再来上学。健一知道后气不过,便找到那些听信谣言的老家伙们理论了一番,把人家气坏了。所以,这本是学术的交流最后激化成了矛盾,搞得书院被人围攻起来。
“若不是因为叔叔的身份,只怕我已经死了。”健一又说,“慧嘉,我总是给你添麻烦。”
“哪有的事儿。”慧嘉柔声道,“相反,经此一事,我更要大力倡导儒学,甚至更多的学科。我们还是慢了。健一,爹娘在外面做生意,我从小看过外面的世界,所以更加明白一个人只有接纳了广博的学识,思想才会变的饱满。”
“是的。”他伸手拥住她的肩。“嫁给我你后悔不,一生太操劳了。”
“决不。”慧嘉靠向他,“回来是我最正确的选择。我很感激叔叔送给我的书院,也很开心遇到你。健一,我真的很高兴。”
“我也是。”
“……过些日子就要见到他们了,你高兴吗?”
“高兴。”
那夫妇俩抵达西北后雪季也接踵而至;此时也是山里孩子们下山过冬的读书季,也兴高采烈地都来了——一张张古铜色的小脸上咧着白白的牙齿,热爱溢于言表。
“怎么,我就不能抢下你的饭碗?”晚上,书礼对那人叫去,“喂,我可以教孩子算术、天文地理。教他们看星星,要多有趣有多有趣;而且我们要在这儿呆一个冬呢,你就让我每天吃吃喝喝的呆着?”
“哈哈,”健一听后笑了,“你这样可正和我心意,说到可要做到哟。”
“那是当然。”书礼说,突然他想起那果子,便取了来。“诺,这是我给你带的礼物?”他将那小枝递去,上面还有两个小果。
“生的呀?干嘛不裹上糖衣,不就是现成的冰糖葫芦了!”健一接过说。
“才不是呢,这是我们山里独有的野果,大鱼大肉可比不了。快尝尝!”书礼笑道。
“……好吧。”健一取了一颗放进嘴里。
“好吃不?”
“味道……挺特别的。”
“当然了,很好吃的。”
从此以后,书礼便接了健一的班给学生授课,他广博的理科知识补充了健一善文弱理的不足,让孩子们觉得实用又新鲜。慢慢地,他的课堂便座无虚席,有老有小。孩子们的成长也让家长们甚为满意,书院的名气又大了起来。
当然,课余时间里他们都呆在一起,行走市井,谈古论今,有说不完的话儿。不几日,健一的脸色便好了起来。
“小溪你瞧,我看呀他就是想书礼了,这不,你们来了就好。”一日,两个女人在厨房里做着甜点聊道。
小溪也笑,“夫人说的正确,我夫君也是,好多年没见他这么高兴了呢。”
“小溪,说来孩子们不在身边,这些年还真苦了你们了!”慧嘉说。
“没有。虽是无奈,但也是我们的选择。”小溪道,“只要他们长大后不怪罪我们就可以了。”
“怎么会呢,健一说孩子们都很好。我们还不是一样,自从砚儿带着永春回北山后,古丽也离开家了。我知道,她是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慧嘉润目。
“夫人……”
“没事的,叔叔一家会照顾她的。我呢,离不开老头子,不会走的。”
……
她们这里聊着,那二人则在花园里博弈,还戴上了西洋来的眼镜。
“好了好了,看你心不在焉的下着也没意思。”书礼见那人常走神,索性将棋子收进罐中。
“书礼,我收到世宽的信了。”健一对他笑去。
“……真的?”那人停手。
“他要去琼州,说会来的。”
“我就知道他会来——那进宝呢?”
……
琼州。白先生家。晌午,三名男子正不安地等在院中,神情焦虑无比。饭厅里,饭桌上放着美酒菜肴,可他们丝毫未动。午后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几人立即去到门前。
“快吃饭吧,饿着哪有力气干活。”那人进屋看了看。
“白先生?”一人焦急又疑惑地看着他。他点了点头。
不几日,他们一行便登上了一座小岛。一路行走间,那人发现所遇之人无论贫富,无不对他们恭敬有礼。
“先生,这些都是师傅的弟子,也是普通的百姓。”一人为他解惑。
“谛听,可是因为这簪子么?”那人问道。
“是的。凡我暗幽岛人,无论内外,见此簪便如见师傅。”谛听答道。
“……哦。”
他跟着谛听去到一处卧室。那是一所山上的殿阁顶楼,窗外便能远观大海。卧房床上,被子被掀到一边,它的主人正在临窗而立……
“大师!”他上前礼道。
那人转过脸来,容色灰白。“海世宽,他们还是将你找来了。”
“听闻恩人抱恙,在下心急如焚,虽技艺不精,却也要尽绵薄之力。”世宽抱手说。
“没什么大碍。”那人笑道,“练功之人有自伤乃家常便饭也。”
“既然生病了就得治,还请先生躺去榻上,在下要马上为你看病。”世宽冷道。
“怎么,你还凶起来了?”对方嘴角扬起。突然他咳了一声,立即转身走进房中。
第二天一早,仆人便往客室里送去了成山的药包。那人则打开了一本“笔记”,谨慎认真地一一看了起来……
他在岛上呆了一个多月,不断调试着药方。
“海世宽,你只是个殇医大夫,如何知道这些?”俩月后,那人脸色好转,便问他去。
“先生既然这么问,心里便知答案了,又何必问呢。”世宽应道。
“你知道吗?当年我并不想救你,因为你对我无关紧要。”那人说,“只是我入门之时年纪尚幼,师兄待我如父如母,有莫大的恩情。可我想不到他临去之前还为我做了那么多!”言罢他的眉头蹙了起来。
“您若真是无情之人,当年便不会救我。”
“说吧,你想要什么?”
“不要。坦白说在下也没有救先生,也没那个本事。倒是在下这些年通行无阻,都乃大师的恩泽,心里已不胜感激。”
“不,海世宽,因为你,我得到了这世间最宝贵的财富。”那人笑道。
“……”
“你不必知道。我暗幽门可正可邪,对权力疆土不感兴趣,但我们讲究一个‘义’字。所以我答应你,会在有生之年抵制暗邪的横行。当然,不是为你,而是为了无辜的众生。”
“多谢先生。”
临行前,他看到谛听牵着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子来送行。那孩子五官端正,目色机灵,十分健康。在看到那家伙后,他便立即跑来抱住了他的腰身。
“爹!”他看着他,目光闪闪发亮。
“嗯。”那人应着。他们目送着他离去。
船只离开岛屿后那人算了算:到南方时已是春天了。
年后三月,健一已能如常上课,也没人再来书院闹事儿,运作又正常了起来。见他痊愈,书礼十分高兴,只是那人没来,他又感到遗憾。临行前晚,两人不免多饮了些酒。
“健一,其实我很抱歉。”他对那人愧色说,“我答应过你,要照顾你的父母也没做到,把一摊子事儿都丢给他了。”
“书礼,别这样想,我从未怪你。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我们就很高兴了。”健一忙道。
“你们俩做的都是光明之事儿,一个救死扶伤,一个开阔眼界,只有我一事无成。”书礼低首。
“傻瓜,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健一惊道,“让百姓吃饱穿暖可是最伟大的事业,书礼,你……不是一直都在路上么?”
“什么?”书礼心跳道,“……你说路上?伟大的事业!”
“是啊,”健一握住他肩,“书礼,你做的才是最伟大的事业,从你拿起锄头那天起,你就在路上了!”
“……我在路上!……你们两个……”
“所以你才是那个最明亮的人!”健一笑道。
“你们……真的?”
他们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健一叫道:“甘大哥!”
门口,那人微笑颔首看着他们。
“甘大哥?”书礼看他似是有话对自己说。
“书礼,”那人对他一字一句道,“金国太师武术病逝,他在临终前发下御旨,给你自由!”
这是他们最快乐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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