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看书去了,你好好歇着。”渭和笑道。
“是。”
每日晨晚来问候一声,从不呆会儿。她饮着清茶,神情落寞。
“娘娘?”雨漫观色近道。
那人叹了一口气,“现在皇上都主事了,殿下还那么忙!”
“其实宫里的事儿都是殿下和内阁在管了,皇上只是偶尔过问,所以殿下自然是很忙的。”雨漫说。
“是吗?”她看着雨漫,“可那个三王爷不是挺厉害的吗?”
“对。王爷自小在国中长大,对诸事最是熟悉。皇上年少出过海,去过中原,好多年不在家呢。”
“哦。听说三王爷甚得太上皇器重,权利很大,对吗?”丹妃又问。
“是的。”,雨漫小声道,“可再大他也是个外人,亲不过其他王爷的。”
“此话怎讲?”
“三爷是当年二公主出去的时候带回来的孩子,后来她不在了,王爷就留了下来。”
“那……他爹是谁?”丹妃十分惊讶。
雨漫摇了摇头,“不知道,二公主死都没说。”
“三王爷的身世竟如此离奇,还真是想不到呢。这样还能身在高位,可见太上皇的确器重他。”
“是的,王爷能力超群,在内阁可是独大。娘娘,这事儿可不许对任何人提起半个字呀。”
“知道……哦,雨漫,殿下怎么老喜欢呆在那个独屋里呀?”丹妃又问。
“那是殿下学习的地方,从小就有的。除了二爷和真文真武,谁都不许靠近。”
“原来如此。这说来我进府也几年了,还没见过小乔她们来过呢。”
“二爷常不在家,她自然哪也不能去。”
雨漫今日似是特别高兴,不时咧开嘴来。“怎的如此高兴,可是有什么好事儿?”那人笑问。雨漫又绽开颜来,给她捏着双腿,“娘娘,家里来信说已用那笔钱给我置了一份财产,奴婢以后衣食无忧了。多谢娘娘!”
“不用谢,几个钱而已。”
“我爹还说邻村的一个秀才也去我家提亲了,要纳我做他的二房呢。那户人家还算良善,奴婢满意。”
“当个妾室也那么高兴吗?”
“那个人很好,奴婢见过。奴婢又没什么本事儿,能给他做做饭、缝缝衣服便也满足了。”
看着那自然的流露,她不禁道:“……对,那样是挺好的。”
一日午后,厨房里鱼贯而行地往她宫里送去了鲜花水果,说那人要去吃晚饭。她兴奋极了,便将一切办的妥当。傍晚施了美妆等了许久那人还没不来,她便和雨漫往独屋走去。
行到半路,她突然想起什么,便对雨漫说:“快去厨房里瞧瞧,看看殿下的年糕可备好了。”
“是。”雨漫应道,接着叮嘱,“娘娘,只能在外面等啊,切不可进屋去。”
“知道了。”
雨漫去到膳房,看到打荷正在屋外剥着鲜虾便自个进去了。看到年糕已备妥,她又急急离开。经过舆洗屋时,她看到真武站在门口。
“武哥哥……你怎么在这?”她惊讶问去。
“殿下正在更衣,快好了!”真武答道。
“那文哥哥呢?”她又问。“在里面啊!”
“啊?”
两人说话间,那二人出来了。
“殿下。”她急忙礼道。
“等急了吧?”渭和见她笑笑。
“奴婢不敢。”
“那走吧,爱妃肯定饿了。”渭和说。
“殿下……娘娘正在独屋那儿迎您呢!”
他的神色瞬间严肃起来。此时,独屋门口,那人早等烦了,有些心浮气躁。见那房门开着,她便想进去歇会儿。
“娘娘请回!”守门的仆人寒面拦道。
“怎么,我怀着身孕感觉累得很,不能进去坐坐?”她不悦起来。
“请娘娘恕罪。不能!”
她用棉帕擦着脸上的汗水,“我要是晕倒在这儿,你一定死!”
“你……”那人畏惧,只好让道。
她进到屋里,在入门小厅的软凳上坐了下来。这里有果皮纸屑、茶壶酒杯,应是平时给他备食的地方。见内屋的房门有个缝隙,似是没锁,她好奇地站起身来。不过想起雨漫的叮嘱又重新坐下。
“不就看一眼吗,还能看坏了不成?”她心里想着,便站了起来。那是一间又大又敞亮的书房,再往里去应是卧房。她没往里去,只在书房里停了下来。这里清爽规整,一面墙上挂着各种像地图的画作,另一面则是放满了书籍的柜子。房间一侧,有一张巨型桌子,上面有笔墨纸砚,还有他没描完的山水画。
窗户那里,也放着一张观景的桌子,上面摆满了小玩意儿。从这看向窗外,是府中花园的一片翠绿,赏心悦目。她在那儿远眺了一会儿,觉得神清气爽,心境平和。突然,桌上的一只锦盒引起了她的注意。
很明显,这是一只首饰盒子!她注目起来。首饰,甜的年糕,红豆!她突然有了答案——原来是她!究竟是一位什么样的女子呢,竟让他如此重视!
打开锦盒,她看到了一块棉帕和一支玉簪。那帕子颜色素洁,上面还有些洗不去的旧渍,并不像是女子之物。她看了看,将帕子放去桌上,接着取出那支簪子。
没什么花哨的图案,简洁里却透着雅致。她将它放到眼前,仔细斟酌起来:在光线的映射中,它如那碧绿的湖水,清澈地涌动着……
“你在干什么?”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欣赏。
“殿下,奴婢……”那神情令她发怵,心跳加速。
“放下!”那人大怒。
“是!”她欲将那物放归原处,却不想心中慌乱,手足无措,竟将它滑落了。“当!”随着一声触地的脆响,它的碎末飞溅开来。
这情景如惊雷一般震向那人,血液一下子涌向他的大脑。“碎了,碎了……”他两眼一黑。
“啊!”真文真武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惊叫。
夜里,卧房内,太医稳婆们慌作一团,正在为她保胎。雨漫端来汤药,给她喂下。
“娘娘,喝了就好些了!”见她扭头排斥,雨漫安慰道。一个仆人过来扶住她的头颅。她满头大汗,气力虚脱,已说不出话来了。过了一会儿,随着那排山倒海的倾泻,她紧紧抓住了雨漫的手臂。
内阁闻讯勃然大怒,几天后便将她扔进大牢,等待发落。
冰冷霉臭的铁门屋里,她如枯叶般弱薄,静静地伏在那乱草之中。一日,未知晨昏几何,一个妇人提着一个食盒,正在走来。
“上官乙卯。”隔着铁门,她叫道。
那人闻后睁开眼来。“元嬷嬷。”嬷嬷点头回应。
她艰难坐起身来, “殿下怎样?”
“还在昏迷之中,太医正在诊治。”
泪滴从她脸庞滑下,满目无尽的悔恨。“嬷嬷请讲!”
“你走吧,离开国中,这是殿下的意思。”嬷嬷回道。狱卒过来打开铁门。
“……是的,他爱丹儿,不会伤害她的。”
“我的家人会如何?”她仰脸问去。
“上官大人乃国之栋梁,皇上不会迁罪的。他们无虞。我已备好盘缠,给你路上用。”嬷嬷答道。
“……是因为我的两个孩子,所以饶了他们,对吗?”那人冷静道。
“算是吧。”
丹妃苦笑了一下,又看向她,“嬷嬷,请问那个女人是谁?”
“没有什么女人,那是男人的簪子。”
“……什么?”
“那是殿下的救命恩人,也是他的良师益友。”
“男人!竟是……男人!”她跌坐在地。
“丹妃,我知道你不爱他,心中另有他人。” 元嬷嬷的眼神凌厉起来。“你表面粗枝大叶,其实内里细腻如丝。你很清楚自己可能生的是儿子,又是殿下的第一个小世子,将来必前途无量。你的网织的很大,很远。”
“……没什么网。”那人听后应说,“不是因为一个男人高高在上,权利在握,天下的女人就都会爱他。那不是爱,那只是爱他的权利和地位而已,是虚假得……当然,我也努力过,努力想得到他的爱,却失败了。他爱的永远是那个丹儿!”
“所以,你不是一般的女子。”
“嬷嬷既然了解,那自然明白我的处境。既然无法改变,何不随波逐流呢!”
“你很坦白。你知道他们被情蛊所绑,所以他会永远宠爱她,身不由已。”嬷嬷说。“……上官乙卯,其实我要谢谢你,那个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如果去到他身边,才会真正要了他的命儿!”
“不,不会的,不会那样的。”那人拼命摇头,“奴婢会是另一个人,另一种人!”
嬷嬷的眼睛也湿润了,忙用帕子拭着眼角,“我言尽于此,不多说了。你是给他纳妃时入了殿下的青眼,所以内阁认为此事儿跟他定脱不了关系,我得去……”
“不是这样的!”丹妃激动得站起身来,“……嬷嬷,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行人的脚步声。
“正妃娘娘来了!”嬷嬷看去一眼,对她道。待她们走得近了,她便大声怒斥起来:“大胆奴婢,竟敢谋害太子殿下,还意图狡辩,再不招来,就让你九族连坐!”
“嬷嬷,嬷嬷,”那人跪下,对她哀求,“放过我的亲人吧,奴婢认罪……是的,是奴婢想独占恩宠,想生下皇子承继大统……是奴婢容不下他心里还有其他女人!”
“丹妃,你死不足惜!”
“……对,奴婢无颜面对殿下,也无颜活在这世上!”
嬷嬷向那人点了一下头,那一行人又行去了。
戏已至此,便该落幕了。
丹妃去到牢房的木棱窗户前,抬头看着天空。“月圆了,太阳也即将升起,天快亮了。”
“丹妃……”那人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嬷嬷,多谢关照!”她跪下叩了一首,然后将食盒打开,倒出一杯酒来。
“丹妃……”
“我罪恶深重,不能活着,我不怪任何人。”她微笑道,然后仰脖饮尽。
“可雨漫是个好孩子,他……”腹痛袭来,她瞬间无法言语。
“我答应你,他们都会好好的。”
“啊!”她呻吟了一声,跌伏在地,身体慢慢缩成一圈。“多谢嬷嬷。现在,我要去找我的孩子了,没有娘在身边,他们会孤单的。”
在那人的泪眼朦胧中,她静静地合上了双眼。
两个狱卒抬来担架,将她用白布盖上。“寻个干净的地方埋了,不要留下痕迹。”嬷嬷寒面道,取出一碇金子。
这死一般的静寂里,她的脚步声显得十分沉重,发出“咚咚”的回声。一个鲜活的女孩刚刚没了,她一手处理的。用一枚珠花就无声无息地料理了那个人,可见她的心思是何等周密而狠利;将金凤簪送给正妃,表示她的确没有那种心思,可见她真的不爱权利;烧掉那粉色彩衣,表示她已将过去全部抹去,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是的,她努力过,努力想得到那人的爱,可徒劳无获。
当一个聪明女人的爱死了,人生回不去了,她必然需要新的寄托。当天时地利人和无法阻挡的迎向她时,她终将跟随命运的脚步……
此时,牢外,浩瀚夜空里,紫微星已拨去阴霾,发出璀璨的光芒。
“以后,你就和我去守皇后娘娘的陵寝。”府邸柴房,她又看着地上那人。
“娘娘……”雨漫泪流如注。她的面前,也放着一碗汤药。
“陷害太子殿下,她其罪当诛!”那人寒面道。
“嬷嬷,”雨漫泪眼看向她,“奴婢还有一问,若得明解,死而无憾。”
“不该知道的永远不要知道,不该问的永远别问,你就是太多话了。”
“不,奴婢要问,死也要问。”雨漫看着她。“……嬷嬷,便是没有那枚簪子,我们娘娘也不会活的对不对?”对方的眼神暗了起来。
“那日我给她喂安胎药她就是不喝,后来不到半个时辰她就流产了。娘娘当时抓着我的手说‘芫花根!’。嬷嬷,若是保胎为何用芫花根?那是用来滑胎的草药,在乡间遍野都是,娘娘她能不知道么?”
“大胆奴婢,你真是不想活了!”嬷嬷大怒道。
“容娇的死也不是意外吧,一定是有人故意干的,想坏娘娘的名声,寻她的茬子。”雨漫又说。
“雨漫,若非她死前要你活着,我一定不留你!”
“我们娘娘真是太可怜了!”雨漫悲道。看着那碗汤药,她伏地叩首,“嬷嬷,娘娘要我活着,我就活着,她还有放不下的事儿。老爷和夫人已经年老,就许奴婢去边关伺候他们吧!这世间,便是不哑,奴婢也不会说一句话了!”言罢便将那汤药饮尽。
独屋里,渭和睁开眼来。“殿下,殿下!”真文急忙近前。
“她怎么样?”渭和急问道。
“娘娘已经……负罪自裁了!”
“你……”
“殿下,”真文急忙下跪,“皇上有旨,此事儿殿下不许过问!”
济和闻声进到屋来。
“把夜麒麟放出去,我要他活着。”那人立即看向他。“不行,”济和肃面道,“五叔说过,他们一刻也不可离开。”
那神情瞬间变得冷寒,众人知道他生气了。
“我已让清风去了,帮得上忙。”济和忙道。那人取过盒子,看着里面的碎屑。
“真文,快去把药拿来!”
“是!”
一月后,驿馆门口,两部马车行将待命。“上官大人……”济和看着那人。
“二爷保重!”上官大人抱手道。
“是。”济和应着,接着走向那小人。“申酉。”
“济哥哥,申酉能恨你吗?就是你不在家,姐姐才要去的。”那小人抱着他的腰泪道。
“申酉,你恨吧,这样你会好过一些。”他擦去那脸上的泪水。
“不,申酉不恨,那样姐姐会不高兴的!”
“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儿。” 他眼睛也酸楚起来,“你要好好长大,我会去看你的。”
“那你可要记着。”
“我会的。”
“娘娘……”看到这里,雨漫已明了一切。
“拜托你了。”济和对她道,“请帮我好好照顾申酉,若有什么,一定要写信来。”
“二爷,请一定要好好保重。”
此时,北山城外,清然寺。柴房里,玄武正将一把斧头磨得锃亮。擦干水渍,他看着那白刃里的显影。
“玄武,一定要这样吗?”甘霖望着那瘆人的白光,眼中悲戚。
“是的,甘大哥。”玄武看他,“这是巫术,寻不到踪迹,等到了腹部,他就必死无疑了。”
“那砍吧,砍吧,”甘霖眼红了,“没一只腿也好,就不能乱跑了!”
房间里,一个病号正静静躺着,他的一只腿,已肿胀得像树身一样粗大。
当然,所有事儿是同时发生的,唯时间地点不同而已。现在,让我们将画面翻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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