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
埃德蒙在一次又一次试探确认之后,终于控制住对莱加的恐惧。
在他看来自己就像被这人捡到的宠物,圈养在自己的领地,吃饭睡觉,偶尔会凑上前将自己摸一摸亲一亲。
埃德蒙原本以为自己撑不了多久就会崩溃,现实却告诉他即使在地狱心脏依旧跳动,在体能还没变得更糟糕之前,他决定在这里找找戴维斯他们的踪迹。
每次询问莱加,都不会得到任何有用的回答,不管结局如何,他需要自己去求证。
莱加离开洞穴捕猎的时间,埃德蒙拉扯着绑在腰间的海带走了出去,他有大致观察过白日里大部分怪物都会躲藏起来,只要他小心一点,应该能慢慢弄清楚这里的地形。
强烈的光线让埃德蒙有些不适,他抬手挡在眼前打量着在这里来回几次的路线,岛屿上的礁石形状大多不一,奇怪畸形就像生活在这里的存在一般。
一眼望去,凹凸不平,可以说这里没有一条人类生活认知中存在的路,这里哪里都可以走,哪里又都是路。
埃德蒙走了几步,从一块巨石上跳下,再微微侧过身子从面前较大的石块中穿过。
石面被太阳烘烤得有些烫脚,埃德蒙脚底的痂有些已经脱落,新长出来的嫩肉受不了滚烫的温度,他就只能走走停停。
“这种鬼地方居然还能有生物存活,真是了不起。”
莱加的洞穴在岛屿背面,离海面比较近,但如果想到另一面就只能从洞穴前的平地跳下,再往上绕着走。
大大小小的石头让埃德蒙走得格外艰难,他不得不扶着周围的石壁,一面注意着脚下,一边侧着耳朵注意其他生物活动的声响。
酷热中,他听见自己开始变得粗重的喘息,而眼前的景象并没有改变,不知道走了多远,向下看不到转角,向上又只有重复的让人疲惫的礁石。
埃德蒙在路上有看见几个洞穴,洞口处有洒落的白森森的骨架,一些脱落的鳞片,为了不引起注意他都是刻意踮起脚尖,屏住呼吸经过。
他得小心一点,再小心一点。
没有可以自由伸展的眼睛,埃德蒙只能探出半颗脑袋朝里面瞟一眼再迅速离开,当然不是每次都幸运地没被发现。
偶尔里面的生物会迅速探出触角或者舌头,好在埃德蒙翻过几块大石头,让自己完全躲藏起来才躲过一劫。
烈阳让它们没什么精神,简单吓跑在自己地盘晃悠的东西就会迅速缩回去。
埃德蒙斟酌着不知道该不该大声呼喊,毕竟这样找人的效率是最高的,没过多久埃德蒙就看见了一个小团子,躲在大石头的阴影处,浑身都是灰扑扑的,越看越熟悉。
他停下脚步不动声色打量着,然而那团子没有一点动静安静地窝在那里,埃德蒙观察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
顶着头顶的烈阳埃德蒙汗流浃背,他扶着散发着热气的石壁微微喘息着,随后终于下定决心决定冒险一次,朝着远处大声喊着戴维斯的名字。
“戴维斯!你们在哪儿?”
声音穿过一层层石壁逐渐消散,岛屿上安安静静并没有传来他想要的回应,时间缓缓过去,埃德蒙看着没有回音的岛屿面露失望。
这时身后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
躲在石头下的小团子被埃德蒙的呼喊吵醒,它从角落出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藏在毛发里的眼睛四处寻找着最后循着那道声音滚了过去。
埃德蒙只是感觉到脚后跟碰到了什么东西,毛乎乎的,他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但那触感仍然存在,视线继续下移,这才看见了那团灰色在不停撞击着脚后跟。
它太小了,撞在埃德蒙身上一点感觉都没有,它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张开在顶端的嘴露出尖利的牙齿向埃德蒙咬去。
灰团子的嘴巴藏在灰毛之下,就在头顶的位置,大概吧,埃德蒙也分不清它的这个位置是不是头顶,反正就是在顶部大张着嘴巴,原本的毛发被分到两侧露出里面的牙齿又黑又黄,黑色的舌头在不断向外伸展。
说实话这玩意有点恶心,埃德蒙看着那张大嘴皱着眉头抬脚就将它踢飞了,那小东西半空中一个弧度啪唧一声砸在不远处的石头上,然后咕噜噜又从上面滚了下来。
埃德蒙站在那里默默观察着,发现那灰团子没动静才松了口气,他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也许这一块儿并没有戴维斯,他再走远一点看看。
那团灰扑扑的颜色被砸得晕乎乎的,原本大张的嘴现在进了一嘴石子,它抖抖身子不断将嘴里的石子吐出去。
灰团子准备找那个奇怪的生物报仇,却发现前面早已经没了人影,它气得在石头底下转来转去,然后就被一条银色的鱼尾拍到别的地方了。
莱加回到洞穴见里面空无一人愣了半晌,空气中没有出现其他同类的气味,埃德蒙自己走了出去。
去干什么,他没有想法。
莱加将捕来的猎物放入洞穴,感受着埃德蒙的气息摇着尾巴寻了过去。
埃德蒙走着走着有些口干舌燥,他被太阳晒得脑袋晕乎乎的,汗水一滴滴从脸颊流下,在这磕磕绊绊的一路,他已经摔了一跤,膝盖上的伤口沾染着灰尘,每一次行走都泛着痛意。
一块大石头下,他叹了口气慢慢坐了下去,感受到唇瓣有些干燥,伸出舌头舔了舔,但那少许的唾液并不能改变什么。
光是食物里蕴含的水分根本不够。
海水也喝不了,他每次都只能让自己避免剧烈运动,但那样一直下去也避免不了他被渴死的问题,他体内努力维持的平衡已经到了临界点。
埃德蒙有考虑过这一点,如果一直只是乖乖待在洞穴,结局只会是耗尽生机死在这里,这次能找到戴维斯他们当然很好,如果不能,人快要死的时候莱加会听见他的遗愿的。
虽然这种方式十分不好受就是了。
他现在就觉得心脏剧烈地跳个不停,眼前的画面摇摇晃晃,后面的路埃德蒙没办法再走下去,戴维斯的存活可能也只能一直被迫停滞在他心里。
莱加找到埃德蒙的时候,这人半闭着眼睛,身上的汗水覆在身上泛着光亮,靠在石壁上看上去惨兮兮的。
“埃德蒙。”
“坏孩子。”
莱加将人抱起来,察觉到他身上不正常的体温,唇瓣微不可见地抿了一下。
两人再次回到洞穴时,埃德蒙已经陷入半昏迷。
整个人的脸晒得通红,但唇瓣就是没有一点颜色,埃德蒙额前的头发被莱加抹开,将自己过长的头发拦住额头贴了上去。丝丝凉意包裹着埃德蒙,过了一会儿埃德蒙的脸才没有刚刚那么红。
莱加拉开两人的距离,但视线依然在埃德蒙身上,他明白人类在这座岛上不适合生存。
他将埃德蒙紧紧抱在怀里,脑袋也埋在埃德蒙的颈侧蹭来蹭去。
生活在这里的生物外观都不一样,它们彼此都不在意这种东西,而莱加不太一样,他本身就拥有一定的智慧,当看见和自己差不多外貌的存在时,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这种喜欢刚开始可能是生物磁场的契合,但后来当莱加在大陆看见形形色色的人,听见不同情绪的声音,慢慢理解了人类是怎么生活后,这种喜欢就开始变得特殊。
同样的金发,只有埃德蒙的最亮眼,同样蓝色眼睛,只有埃德蒙的最像大海。
但现在的埃德蒙看上去非常糟糕,他为埃德蒙的病痛感到伤心,当时埃德蒙看见蕾拉病倒也是这样的心情吗,心脏感觉胀胀的,很奇怪的感觉。
可能……是时候将他养得病恹恹的人类送回去了。
莱加尽自己的最好在照顾埃德蒙,但他终究和人类不一样,这里也从古至今没生活过类似的物种,他所学习到的东西在这里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他回岛屿前去看过蕾娜,她躺在床上明明还活着,身体周围却萦绕着死气,莱加不忍心埃德蒙一直沮丧难过,于是帮助蕾娜陷入沉睡,这样可以暂缓诅咒的侵蚀。
埃德蒙那样爱他的母亲总是会回到陆地,回到他母亲的身边,而不是待在他恐惧的地方。
莱加心里清楚这一点,他看着即使昏睡也紧皱着眉头的埃德蒙,用指腹轻轻按揉着,直到埃德蒙眉头舒展才放下手。
“埃德蒙。”
呼唤着埃德蒙的名字。
病人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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