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茜站在窗前，微风吹去她的衣摆露出衣服遮盖下几近暴露出来的骨头，孱弱的身躯似乎下一秒就会摔落。
戴维斯站在她身后，双手无措地摆放在身侧，乔茜这样不言不语已经好几天了。
自从他告诉约翰的死亡开始。
“乔茜，快过来。”戴维斯紧张地看着妹妹的身影，乔茜如今身上总有一种快要飘走的轻盈感，被净化了一样，对什么都无悲无喜。
看着窗外的女人双手搭在窗台上，小指因为戴维斯的声音颤了一下，缓慢向后看去，枯燥的长发被风吹到一侧，她抬起手将散乱的头发别到耳后，脸上的笑容看不出任何悲伤。
可就是这样才叫戴维斯感到紧张，笑容太过灿烂，叫人不敢直视，在她前几天不对劲的情绪衬托下让人愈发不安。
乔茜笑起来显得两颊凹陷得更严重，不知道是因为太过伤心还是真的没胃口。
戴维斯有一种乔茜马上要追随约翰离去的错觉，他将放到桌子上的食物重又拿起来，脸上勉强做出一点笑容，可惜眉头依然皱在一起，整个人都泛着苦涩。
“我不饿。”饥饿感已经从她身上消失了，就如同那深厚无际的悲痛，现在都已经从乔茜身体中消失，最后剩下的只有这一副躯壳。
“瞎说什么，你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戴维斯轻轻拉着乔茜的胳膊将她按到床上坐下。
戴维斯一早就发现乔茜轻微颤抖的双腿，她在窗边看了很久，不知道到底在看些什么，明明都是一样的天气，一样的风景。
乔茜扯着唇微笑，恬静温柔，笑容中还带着怀念，“哥哥小时候总是会拉住我的胳膊带我回家，那时候母亲还在，一切都很美好。”
戴维斯随着乔茜的话陷入回忆，嘴边的笑容真实了几分，随即又迅速消失不见。
*
埃德蒙打定主意后，扭头看向紧闭的房门，犹豫着还是走了过去。
轻敲房门。
里面没有任何声响。
他闭闭眼将房门打开，里面莱加正躺在床上休息，埃德蒙看了一眼想将门再次关上，房门即将再次关闭时莱加忽地睁开眼睛，垂在床下的尾巴在地上不断拍打。
“埃德蒙。”
莱加的声音没有在房间响起，而是直接在埃德蒙脑海里响起，那种熟悉的眩晕感让他撑着门框才稳住身形。
房门离关闭只差一丝缝隙，他抬眼看去正好对上莱加的视线，退缩的脚步停住，埃德蒙啧了一声推开房门，将自己彻底暴露在莱加视线之下。
他刚走到床边就被莱加拽住倒入床上，嘴里的惊呼还没来得及发出来就没了声。
他和莱加面对面贴得极近。
对方呼出来的气息直接打在脸上，像是一阵凉风吹拂，埃德蒙扭过脑袋接着空档深呼吸了一会儿才看向莱加。
那双绿色的眼睛就在他眼前，近到可以看清眼球的纹路，和里面一圈圈不断收缩的虹膜。埃德蒙被盯得久了伸手捂住对方的眼睛，莱加扇动的睫毛一层层密密地扫在手心，像是雨中抖动的花瓣。
身体相贴，比人类快一拍的心跳透过皮肉被埃德蒙清晰地感知到。
莫名的埃德蒙心中的紧张感消失了，身体躺在床上甚至生出在这里睡一觉的倦怠，烦恼被凝结为水面的冰层，无论多厚都不会影响到水下的温度。
尤其是身边的人体温凉凉的，只要触碰在一起就会叫人松快地呼出一口气，再不想分开。
理智和身体在此刻出现分歧，一方不断诉说着现状的糟糕，要行动起来，一方却只想待在这里，睡一觉逃避一切苦恼。
埃德蒙挣扎着，在莱加的睫毛又一次扫在手心，痒痒的触感通过手掌传到心脏的时候，猛地松开捂着莱加眼睛的手。
“我要出去一趟，你先乖乖在家里待着。”
“为什么。”莱加的脑袋凑上来，眼中满是困惑。
莱加捕捉着埃德蒙身边的粒子，埃德蒙身上只有愧疚焦急的情绪，但这份情绪不是因为他。
“我很快就回来。”埃德蒙感受到莱加身上的压迫感，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承诺着，脸上满是信誓旦旦的真诚。
莱加沉默良久，看着埃德蒙逐渐气弱的样子，将埃德蒙的下巴抬起，指尖摩挲着那块儿皮肤，指甲在皮肤上不断移动像一把凌迟的刀。
埃德蒙眼睫不断颤动，他开始害怕了，现在莱加不言不语的样子，让他想起之前跑出洞穴受伤时莱加对他不闻不问的画面。
“吻我。”莱加平静启唇，视线落到埃德蒙的唇瓣上。
他想要在埃德蒙身上留下些什么，气味也好，印记也好，虽然不清楚当时那一瞬间的心情代表着什么，但他确实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
和那天带埃德蒙离开海岛一样，不愿意，但强行挽留的结果又不是他想看见的。
上次是埃德蒙想要离开，这次是他想要自己离开。
可两次他的心情好像都是相似的，埃德蒙呢，他和自己的心情是一样的吗？
莱加说完自己的要求之埃德蒙就愣在那里，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眉毛都想倒塌的火柴看起来可爱又可恨。
埃德蒙感受到莱加捏着他下巴的力气加大，他犹豫了一瞬还是顺从地凑上前，在莱加唇角落下一个吻，还没感受到对方的温度就离开了。
一个吻就能将人安抚，算起来还是很划算的。
他没敢抬眼，手肘撑在床上想要起身离开，可惜他的行动被莱加制止了。
埃德蒙刚刚的触碰如同幼兽般青涩，莱加瞧着埃德蒙不断颤抖的眼睫，一只手落到他的后脑勺使俩人更加贴近。
埃德蒙睁开眼缝看见莱加毫无波澜的表情，唇瓣张开一线缝隙，莱加从唇缝之间探入埃德蒙的口中，感受着他口腔的温度。
唇瓣被莱加吸得发麻，莱加直白的视线让埃德蒙原本就尴尬到脸颊发热，脑袋凑在一起，身体却僵硬地控制着彼此的距离，不过在后背也被揽着靠过去时，他就再没有办法挣扎。
此刻被亲得一片空白的大脑，感受到被另一种高等生物直视的羞涩和畏怯。
这种陌生、畏惧的情绪埃德蒙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犹如被莱加的视线困住，再无法挪开眼睛，碧绿的眼变成没有尽头的深渊，埃德蒙感受到自己的灵魂都在震颤。
好可怕！
他会被吞没撕碎，他会死！
埃德蒙开始剧烈挣扎，嘴里发出破碎的呜声，想要将自己藏起来，双手在莱加胸膛上不断推搡着，但这些挣扎很快被莱加镇压。
舌尖被莱加的牙齿轻轻衔住，尖利的牙在软肉上不断试探地轻咬着，吓得埃德蒙忘了动作，他呆滞地望着莱加，眼中开始溢出泪水。
“不……滚开……”埃德蒙仰着脑袋口水从嘴角流出，惶恐地望着莱加。
莱加一直在观察着埃德蒙，其实他不明白这种行为代表着什么，不过看见别人这么做的时候身上都会冒出甜甜的味道，人类应该是非常喜欢的。
难道是他做得不对吗？
他从埃德蒙身上从来没有嗅到那种味道，现在更是发出一股苦涩的味道，整个人都在怀里颤抖。
“不要。怕。”
莱加放开被尖牙划伤的唇瓣，盯着上面鲜艳的血色又凑近舔干净。
冰冷的手指仔细将埃德蒙的唇角擦拭干净，随后埃德蒙在被松开的一瞬间扭身下床，他的身体还带着被威胁生命的颤栗，根本不敢再待在莱加身边。
当人处于恐惧的情绪里，无论那人做出什么补救举措都无济于事，埃德蒙望着被抓牢的手腕，双腿差点没有力气支持他继续站立。
他小心看了莱加一眼，干巴巴地解释道：“莱加，我该走了。”
“埃德蒙。撒谎。”
莱加的目的达成了，但现在看着对方瑟瑟发抖的样子又觉得心里堵堵的，他总是不知道人类为什么会被吓成那个样子。
见人眼眶已经开始泛红，他慢半拍地思索了一会儿，拉过埃德蒙的手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里面带着他的力量，瞬间隔着皮肤感知到的剧烈心跳声恢复了平常。
莱加扬起脑袋努力扯出一个安抚人的笑容，同埃德蒙说再见。
埃德蒙平静地收回手，眼珠朝上方的房梁滚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再次看向莱加的时候只在对方脸颊上扯了一把，“没有对方允许不能随便亲吻别人。”
要不是打不过，他早找家伙把人揍得找不回家。
在家里浪费的时间有些长了，埃德蒙没再多说什么，也没再提及让他回去的话，转身朝外走去。
莱加摸了摸自己刚刚触碰的皮肤，尾巴在床尾欢快地摆动着，懒洋洋地望着埃德蒙急迫的身影，直到背影再也看不见了才翻过身闭上眼休息。
他发现自己有时候会感觉一阵困倦，让他总想躲在洞穴里睡一觉。
*
埃德蒙从镇子边缘前进，走到一处人家附近时突然听见了一阵叫骂声，里面还掺杂着哭泣声。他将身影藏在角落小心地探头观察着，发现两人抓着一人的肩膀似乎想要将人带走，旁边还跟着几个人，生面孔。
但那个被抓着肩膀的人埃德蒙认识，那是同戴维斯他们一样出海营生的人，那人已经上了年纪，被人粗鲁地控制着挣扎不得。
埃德蒙看着这场景开始忧虑害怕，望着那群人想着要不要跟上去，这样他就会知道人被带走的原因，但这个办法太冒险了。
他看了一会儿转身按照原计划往戴维斯家走去，身后声音仍然没有消失，在寂静的布雷拉显得尤其吵闹，只是所有人都关闭着房门。
埃德蒙加快脚步，再停下的时候已经到了戴维斯家门前，他举起手敲响戴维斯的家门，房门随着埃德蒙敲击的力道直接打开了。
“戴维斯，急事！”
埃德蒙喊着戴维斯的名字，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人不知道去哪儿了。埃德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转身准备回去，刚迈出步子就看见戴维斯从外面进来，两人面面相觑。
戴维斯满脸疲惫的样子让埃德蒙一时间感到陌生，在他的记忆里戴维斯永远都是一副精明能干的模样，而现在胡子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打理了，他似乎经历了什么重大打击。
而戴维斯则是看见埃德蒙站在自家院子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以为埃德蒙已经去世，现在一时间没办法分清这是真实还是假象。
埃德蒙龇着牙冲戴维斯笑着，“戴维斯，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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