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的冬天,一年比一年更难熬。破败的木屋在风雪的侵蚀下发出痛苦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坍塌,将里面所有的绝望与疯狂一同埋葬。
多弗朗明哥十三岁了。少年的身形抽高了些,骨架逐渐撑起那身早已不合时宜、却依旧被他穿着的旧衣。金色的短发下,那双碧蓝色的眼眸愈发深邃,常常闪烁着与其年龄截然不符的算计与冰冷。他手下的那几个少年,如今已隐隐以他为首,虽然依旧不成气候,但在这小镇的阴影角落里,已是一股令人侧目的、带着危险气息的力量。他获取资源和贝利的手段愈发多样,也愈发直接,那间破木屋里偶尔会出现一些明显不属于这个阶层的、带着奢靡痕迹的小物件。
然而,资源的增加并未改善这个“家”的实质。霍名古圣的存在,如同一个不断溃烂的伤口,提醒着多弗朗明哥那不堪回首的过去和导致这一切的“原罪”。他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那身破旧肮脏的衣服,空洞的眼神,偶尔无意识念叨着的“平等”、“自由”,无一不在挑战着多弗朗明哥日益紧绷的神经。
多弗朗明哥看他的眼神,早已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彻底的、冰冷的厌弃,仿佛在看一件亟待处理的、散发着腐臭的垃圾。他甚至不允许霍名古圣触碰任何他带回来的东西,连食物也只是扔在离他最近的地上,如同施舍给一条流浪狗。
罗西南迪十一岁了,他敏感地察觉到了哥哥对父亲那与日俱增的恶意。他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恐惧,常常在父亲和哥哥之间不安地张望,那双棕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无助的祈求,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他本能地靠近尤里,似乎从妹妹那里能获得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尤里五岁了。她安静地观察着这一切,心中的警铃日益尖锐。她知道原著的情节,知道霍名古圣的结局。她能“感觉”到多弗朗明哥身上那股压抑着的、即将爆发的毁灭冲动,目标直指那个给予他生命、却被他视为一切灾难根源的男人。
这一天,终于来了。
那是一个异常寒冷的傍晚,风雪呼啸,天色阴沉得如同黑夜。多弗朗明哥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带着一股未散的戾气和淡淡的血腥味。他心情似乎极其恶劣,将一个装着食物的布袋狠狠摔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霍名古圣被这声响惊动,从呆滞中微微抬起头,浑浊的目光茫然地看向桌子的方向,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多弗朗明哥猛地转过身,一步步走到霍名古圣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少年挺拔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将枯瘦憔悴的父亲完全笼罩。
屋内死寂一片,只剩下屋外风雪的咆哮。
罗西南迪预感到了什么,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
尤里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碧蓝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多弗朗明哥。
“父亲。”多弗朗明哥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却比任何怒吼都更具穿透力,“你还记得玛丽乔亚吗?还记得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吗?”
霍名古圣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空洞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微弱的痛苦,但他没有回答。
多弗朗明哥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无尽的讥讽和恨意:“是你,亲手毁了一切。是你那可笑的理想,害死了母亲!是你那软弱的仁慈,让我们像老鼠一样活在这个肮脏的角落里!”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压抑已久的怒火和怨恨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一摊烂泥!你还有什么资格活着?还有什么脸面被称为‘父亲’?!”
霍名古圣被他话语中的狠毒刺得浑身剧颤,他张了张嘴,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有浑浊的泪水从深陷的眼窝中滑落。
“多弗!不要!”罗西南迪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尖叫起来,想要冲过去阻止哥哥。
但多弗朗明哥的动作更快!他猛地抬起手,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燧发枪!那枪明显比他年幼时抢夺的短刀更具威慑力,冰冷的金属光泽在昏暗中闪烁着死亡的气息。
“不要过来!罗西!”多弗朗明哥头也不回地厉声喝道,强大的气势瞬间压制住了想要上前的罗西南迪。
罗西南迪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泪水汹涌而出。
尤里屏住了呼吸。她知道,这一刻无法避免了。她能做的,只有看着。
多弗朗明哥将枪口对准了霍名古圣的额头,他的手指扣在扳机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犹豫,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疯狂而冰冷的决绝。他看着父亲那布满恐惧和绝望的脸,看着那曾经给予他生命、如今却被他视为最大耻辱的源头,一字一句地,宣告着最终的审判:
“你的存在,就是对我们‘堂吉诃德’之名的最大侮辱!你的血,将洗刷我们家族的耻辱!”
“就用你的死……来作为我们新生的开端吧!父亲!”
话音落下的瞬间——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撕裂了风雪的交响,也彻底撕裂了这个家庭最后一丝虚假的平静。
霍名古圣的身体猛地一震,额头上绽开一朵刺目的血花。他圆睁着双眼,里面充满了最终的、无法言说的惊愕、痛苦,或许还有一丝……解脱?他向后倒去,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再无声息。
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硝烟味和血腥气。
罗西南迪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不似人声的哀嚎,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多弗朗明哥站在原地,手臂依旧保持着举枪的姿势,微微喘息着。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复仇的快意,也没有弑父的恐慌,只有一种完成了某种必要仪式的、冰冷的平静。他看着地上父亲的尸体,眼神如同在看一件被处理掉的废弃物。
然后,他缓缓放下枪,转过身。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昏厥的罗西南迪身上,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很快移开。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了尤里的身上。
尤里没有像罗西南迪那样崩溃。她站在那里,小小的身体挺得笔直,碧蓝色的眼眸静静地回视着多弗朗明哥,那里面没有惊恐,没有泪水,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洞悉了一切的平静,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多弗朗明哥朝她走了过来,靴子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他在她面前停下,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低头看着她,看了很久。
空气中,血腥味和硝烟味浓得令人作呕。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因为刚才的爆发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般的意味:
“尤里,看到了吗?”
“旧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从今天起,由我来制定规则,由我来决定什么是‘家族’!”
“你,罗西,还有未来所有追随我的人……我们将建立一个全新的堂吉诃德!”
“阻碍我们的人……无论是谁,都是这个下场!”
他的话语,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这个血腥的夜晚,也刻在了尤里的灵魂上。这不是商量,不是询问,而是通知,是命令。
尤里仰着小脸,看着哥哥那双在黑暗中燃烧着疯狂与野心火焰的碧蓝色眼眸,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夹杂着血腥气的强大压迫感。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旁观者,也不再仅仅是“共犯”。她是这场血腥献祭的见证者,也是这株于弑父罪业中破土而出的、名为“堂吉诃德·多弗朗明哥”的黑暗之树上,无法剥离的一根枝桠。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没有言语,但这个动作,在此刻,胜过千言万语。
多弗朗明哥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真正的、带着满意和残酷意味的笑容。他伸出手,再次揉了揉尤里的金发,动作依旧算不上温柔,却带着一种将重要之物纳入掌控的笃定。
“很好。”
屋外,风雪依旧。屋内,血腥弥漫。一个父亲死了,一个恶魔,于此夜,彻底新生。而五岁的尤里,在这片血与恨的土壤上,她的道路,也注定将与这黑暗紧密交织,无法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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