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基石

多弗朗明哥与世界政府达成的肮脏协议,像一剂强效的催化剂,注入了这个本就扭曲的家庭残骸。破木屋依旧破败,但空气中弥漫的气息已然不同。血腥味似乎被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具有侵略性的东西所取代——那是权力与野心开始滋生的味道。

多弗朗明哥变得异常忙碌。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在街头巷尾抢夺、勒索。他开始有目的地“拜访”镇上那些处于灰色地带的小头目,或是利用世界政府默许带来的那一点点“便利”(比如,某些区域守卫的视而不见,或是某些信息的有意无意泄露),开始整合那些零散的、不成气候的地下力量。

他的手段直接而有效——恩威并施,或者说,是极致的威吓与有限度的利益捆绑。他那日渐增长的武力,偶尔泄露的、令人心悸的霸王色威压,以及背后那若隐若现、让人捉摸不透的“靠山”影子,让许多原本轻视他年龄的人,不得不重新掂量。

那间破木屋,渐渐不再是唯一的据点。多弗朗明哥在镇上另一个相对隐蔽、但也更显破落的区域,占据了一个废弃的小仓库。这里空间更大,也更便于他那些日益增多的“手下”聚集。他开始将获取的资源——食物、贝利、乃至一些武器——有选择地囤积在这里,并指派他稍微信任一点的(或者说,更害怕他一点的)人进行看管。

罗西南迪几乎完全躲着多弗朗明哥。只要多弗朗明哥在仓库或木屋出现,罗西南迪就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尽可能地缩到最远的角落,或者干脆找借口溜出去,在寒冷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直到估摸着哥哥离开了才敢回来。他看向多弗朗明哥的眼神,充满了无法化解的恐惧和一丝深藏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完全意识到的怨恨。他几乎不再与多弗朗明哥说话,兄弟之间,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多弗朗明哥对此似乎并不在意,或者说,他默认了这种状态。只要罗西南迪不公然反对他,不破坏他的“事业”,他就允许这个胆怯的弟弟以这种隐形的方式存在。在他规划的蓝图中,罗西南迪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战士或谋划者,但只要流着堂吉诃德的血,就是他必须掌控的“家族”财产的一部分。

而尤里,则处于一个更加微妙的位置。

多弗朗明哥并没有明确要求她参与什么,但他开始有意识地将她带在身边,尤其是在他去那个废弃仓库处理“事务”的时候。他让她待在一旁,看着他是如何与人交涉(更多是命令),如何分配物资,如何处置那些不听话或者试图欺骗他的人。

有一次,一个刚被多弗朗明哥用暴力手段“收编”不久的少年,在分配食物时试图偷偷藏起一块肉干,被多弗朗明哥当场发现。

仓库里的气氛瞬间凝固。其他几个少年都屏住了呼吸,畏惧地看着多弗朗明哥。

多弗朗明哥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碧蓝色眼眸,静静地盯着那个吓得脸色发白的少年。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那少年双腿开始打颤。

就在这时,多弗朗明哥却突然转过头,看向安静坐在一堆旧麻袋上的尤里,语气平淡地问:“尤里,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五岁的尤里身上。包括那个偷藏食物的少年,也用一种混杂着恐惧和祈求的眼神看向她。

尤里的心脏微微收紧。她知道,这是多弗朗明哥的又一次试探,也是他的一种“培养”方式。他要她习惯这种环境,认同他的规则,甚至……参与其中。

她抬起碧蓝色的眼睛,看了看那个瑟瑟发抖的少年,又看向多弗朗明哥,用清晰的、带着孩童音色却异常平稳的声音回答:“他破坏了多弗哥哥定下的规矩。”

多弗朗明哥的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然后呢?”

尤里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考,然后继续说道:“规矩破坏了,就要受罚。不然,以后别人也会学他。” 她没有直接说如何惩罚,而是点明了惩罚的必要性,这既符合多弗朗明哥的逻辑,又给她自己留有余地。

多弗朗明哥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发出一声低笑:“呋呋呋……说得对。”他转回头,对着那个少年,声音骤然变冷:“听到没有?规矩就是规矩。这次打断你一只手,下次再犯,就要你的命!”

他话音落下,旁边立刻有两个对他更为畏惧的少年上前,粗暴地将那个偷藏食物的少年拖了下去,很快,仓库外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和骨头断裂的闷响。

尤里放在膝盖上的小手微微攥紧,但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她能感觉到多弗朗明哥投来的、带着审视和一丝满意意味的目光。她知道,自己刚才的回答,在他那里是“合格”的。

这件事之后,多弗朗明哥似乎更加“倚重”尤里。他有时会看似随意地跟她谈论一些事情,比如某个小头目的性格弱点,比如镇上某个商店背后可能的关系网。他并非真的需要她一个五岁孩子的建议,更像是在通过这种方式,向她灌输他的思维模式和价值观,并观察她的反应和理解能力。

尤里谨慎地应对着。她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听,偶尔会在多弗朗明哥询问时,给出一些符合她“观察”到的、不涉及核心利害关系的看法。她巧妙地扮演着一个聪慧、早熟、逐渐理解并“认同”兄长道路的妹妹角色。她知道,这是她目前在这种环境下,获取有限自主权和安全感的最好方式。

然而,这种平静(如果这能称之为平静的话)之下,暗流汹涌。

罗西南迪无法理解尤里为什么会愿意待在那个可怕的仓库,听着那些可怕的事情,甚至偶尔还会和那个杀了父亲的哥哥说话。他看尤里的眼神,开始带上了一丝困惑和受伤。有一次,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罗西南迪鼓起勇气,小声问尤里:“尤里……你……你不怕多弗了吗?你为什么要听他的?”

尤里看着罗西南迪那双充满不安和纯净的棕色眼睛,心中泛起一丝苦涩。她无法向他解释自己的处境和考量,只能含糊地说:“罗西哥哥,我们……要先活下去。”

罗西南迪似懂非懂,但眼中的失落更加明显。他觉得,妹妹似乎也在离他远去,被哥哥的黑暗所吞噬。

而多弗朗明哥的势力,在血腥、暴力和与世界政府那见不得光的协议滋养下,如同暗处的藤蔓,开始悄然蔓延。他身边开始聚集起一些真正有些能力、或者至少足够凶狠亡命的人,不再仅仅是街头少年。他的“堂吉诃德家族”,在这个北海的边陲小镇,扎下了第一簇属于黑暗的根须。

尤里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多弗朗明哥的野心绝不会止步于此。而她和罗西南迪,作为他最早确认的“家人”和“基石”,注定要被卷入越来越深的漩涡。她必须更加小心,更加清醒,在这片漆黑的泥沼中,既要保全自身,也要看顾好那个善良却无助的二哥,同时……或许,还要为自己寻找一个不至于完全沉沦的未来。

她看着仓库窗外那片依旧灰暗的北海天空,碧蓝色的眼眸深处,是与年龄不符的深沉与决意。生存的游戏,已经升级,而她,这个五岁的“共犯”与“基石”,必须找到属于自己的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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