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云顿了顿,一手撸着长长白须,心底是左右为难。
他这一走便是要留两人相处,怎么反而只留下徒儿一个,于是他委婉劝道:“墨夕不吃了吗?木盒里还有很多。”
黎墨夕道:“多谢仙尊,我明日过来时再吃就好。”
潭云闻言内心一阵波涛汹涌。
既然都是吃,那为何不现在留下!敲钟什么的假装没听到也行。
他瞄了眼自家徒弟,只见肖无灼脸色镇定如常,他身为师父却感觉自己内心的翻腾已经逐渐演变为绞痛。
半晌后,只好颔首说道:“好吧,那我们就一块出院。”
黎墨夕随即披上深色外罩,跟着仙尊移步至门扇边,正要跨出房之时忽地又往回走,拾起书房案台上的薄纸,朝肖无灼小声道:“肖焕,我拿走了。”
肖无灼站在桌边,朝少年点头。
看着门扉渐渐阖起。
待黎墨夕与潭云步出院外时,外头落雪已经停止,地面堆了薄薄一层白雪,映照着月色画布,画面朦胧而清冽。
潭云放眼观赏这片百年也看不腻的景色,吸吐了一番空气后,说道:“墨夕,你如此畏寒,若是寝房里炭火不够记得去灶房多拿些。”
“仙尊如何知晓我怕寒?”黎墨夕道过谢后便疑惑问道。
潭云:“因无灼向灶房多要了好几盆炭火。”
当楚瑟向他提起这件事时,语气还忧心忡忡,以为是肖无灼病了。
可他知道他这徒弟一向不畏冷,从小得到风寒的次数一只手掌都数得出来,况且不论多严寒的冬季腊月,肖无灼一如往常皆是一盆炭火便足够,头一次多要了好几盆,潭云自是心知肚明要给谁用的。
他侧头便瞧见少年身上外罩,深色布料衬着温暖毛边,幸好当时他硬是做了一件给肖无灼,御寒衣物有备总比没备好,爻宁还笑话他说肯定用不到!
瞧瞧,这不正在眼前人身上吗!这值得等等去爻宁寝殿再吵!
潭云又道:“ 还有,若你带上山的衣物不够,我回头再让楚瑟多拿几件给无灼。”
黎墨夕需要衣衫,他便差人拿给肖无灼。
害!他真是机智,不但未卜先知外罩的用处,还特别关心关爱弟子。
“…好。”黎墨夕回答时脸颊已是淡淡绯色,看不出是否是让冷空气给冻的。
落院中。
肖无灼已将桌上食盒盖紧,他走到案台边,看见黎墨夕刚刚拿来的红纸。
然后抽起写有自己名字的那张,放进最近看的一本剑谱册中,剩余的纸张则是叠好后随意用案台上的砚台压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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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过去后,代表入峰求道的阶段已进入最后六个月。
这后半是最为重要,弟子们需加紧脚步、严正以待,来面对之后的求剑求琴,以及最重要的凶兽山试炼。
开春三月初,在所有重大事情来临前,百仙峰有一惯例,即是带着众弟子们下山参与清河花火节,当作收心前的最后一次活动。
膳堂中。
顾子深一边吃着炖肉,神情激昂道:“终于啊!我期待了好久!”
裴若城同样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附议道:“我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他手指颤抖,一不小心就将白米饭舀出碗外。
黎墨夕啼笑皆非的望着他俩。
可其实不只眼前二人,其余弟子们也是興奮的不断交头接耳,食堂中一片哄闹声,宛如预赴刑场前最后一次玩乐的阵仗。
穆洵翻了个白眼,说道:“你们至于这么夸张吗?”
裴若城激动道:“不夸张,凶兽山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脚踩进地狱那般!”
黎墨夕不解道:“试炼时会有大弟子们随行,你们为何如此紧张?”
虽说有规定大弟子不能于中途帮忙,可三位仙尊与楚瑟等人皆会在结界外等待和观看,真有危机也能随时提供救援。
一提到凶兽山的试炼,裴若城便万念俱灰,凄凉道:“墨夕你不懂,这就像是你要参加一场考试,明明早就知道最后分数会很低,且应试过程还会让你头破血流,可又不得不去应考,就是这般心情。”
穆洵讪笑道:“那你就赶紧多练习你的仙术,每天多画几张仙符,说不定分数会高一点。”
裴若城嘟嚷道:“可仍是会受伤阿!”
他很怕身体有破口淌血好吗。
以往百仙峰这场试炼,未曾发生过弟子死亡案例,可和凶兽决斗过程中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确实是无法避免的。
裴若城绝望道:“到时我一定紧紧跟在你们后头,千万别抛弃我!”
黎墨夕:“可我听闻凶兽山试炼的组别是抽签决定,不是想跟谁一组就一组的。”
抽完签的结果还得经由三尊同意。
裴若城闻言立即哭丧着脸,只差没真得呜咽出声。
穆洵见状忍不住道:“…你那什么脸,跟你一组的人才应该哭吧。”
说不定裴若城连保护自己都有问题…其他组员对抗凶兽同时还得确保他的安全。
裴若城捶胸大叹:“反正你们这些修为高强的人不懂我心中的苦!”
这话语气苍凉,表情悲苦。
一旁顾子深劝道:“别再想这些烦心事了,反正能先去清河玩一趟呢,不管怎样也得先玩完再说阿。”
他本身并不怎么担心凶兽山一事,平时剑道该练的都练了,尽力便好,眼下倒是很想出峰玩趟。
黎墨夕拍拍满脸愁苦的裴若城:“是阿你别想了,先吃饭吧,你手指要再抖下去,白饭都要喷没了。”
说到底,他与顾子深皆不担心试炼之事,也无法体会其余弟子们一提及凶兽山便惊骇的眼神。
穆洵看了眼室友的碗中,一半的白米已落在桌面上,他重重叹了口气,然后拿起一旁空碟将桌上清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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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在众弟子引颈期盼的数日子之下,终于等到出发去清河之时。
这次依旧由楚瑟带领,还多了好几名大弟子随行,依照惯例,山上的大弟子们也都会跟着前去游玩放松。
从百仙峰到达清河的路途约两天,一路上大伙儿皆是眉开眼笑、神采飞扬。
也因路途有些远,每走上几个时辰楚瑟便会让大伙儿休憩,喝水也缓脚。
此时一行人正暂停在郊外的树林边,裴若城见高渊身上背了两个包袱,不禁好奇的跑过去询问:“高渊,你为何要带两个行囊?”
高渊道:“一个是玖岚的,因为路途不近,我怕他一路背着太重。”
裴若城佩服道:“你真体贴!”
和高渊当室友还有这等好处吗!
高渊含笑解释:“玖岚修仙术道的,双手需画符施咒,反正我使剑,平时多拿些重物也不怎么负担。”
他身侧那人正一边擦着额际汗水,俊秀精致的脸面因赶路而呈现一片晕红。
陆玖岚将手中水袋给高渊,对方却朝他摇头,示意让他先喝。
半晌后,当裴若城回穆洵等人身侧时,便是一脸凝重样,宛如在思考什么大事般。
穆洵将喝完的水袋放进包袱内,问道:“若城你怎么了?”
裴若城望向他,接着视线下移,往他双手瞄了眼,似乎在惦量什么,不过一下子又蓦地转头朝向顾子深,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把肩侧的包袱拿下,递给对方。
顾子深盯着眼前包袱,一头雾水道:“你干嘛?”
裴若城慎重无比的说:“我修仙术的,手很重要,还是别随便拿重物吧。”
顾子深睁大眼眸,惊道:“…你有病吧!”
这是叫他帮忙提的意思吗?
他都还未帮穆洵提过东西呢,怎么可能会去帮裴若城提!
黎墨夕看着这一幕不禁哑然失笑,便问道:“若城又怎么了?”
裴若城这才慢慢的收回胳膊,说道:“方才我去找高渊,见他帮玖岚提着包袱,说是因为玖岚的手很重要,要拿来画符。”
穆洵道:“玖岚是真的很勤奋,那也得等你跟他一样努力时,再看看有没有人要帮你提。”
裴若城闻言便在心里纠结,他是否要为了有人帮背行囊而多练习两张符咒?
顾子深忍不住道:“我觉得你还是先去找玖岚帮忙,看能不能用仙术治一下脑子。”
穆洵:“或者你用剑柄敲一下若城脑袋,说不定也成。”
顾子深便作势要从背袋里拿出东西,裴若城随即惊的躲到穆洵身后,大叫着让顾子深别靠近。
黎墨夕在旁笑弯了身,觉得眼前画面着实像母鸡抓小鸡。
当大伙儿轮流调调侃若城之际,他笑着笑着,蓦地瞟见肖无灼站在较远处的粗树下,背靠着树干、抱剑还胸。
他便从好友们身侧离开,依着那方向过去。
前头楚瑟正与其于大弟子们聊天,众人休憩的这处树林落叶繁多,踏在地面上皆会发出沙沙声响,眼下正是三月初春,许多枝桠上已悄悄冒出新芽,预告着往后半年的繁花嫩叶之景。
黎墨夕靠近人后便出声唤道:“肖焕。”
“嗯?”肖无灼方才便看着少年越走越近,知晓对方是要来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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