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重新捉了。
这是瞿期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几秒后,他脑子里升起了第二个念头——
等一下,看应知寒那个表情,该不会以为我在……虐猫吧?
他回想了一下刚刚略显“壮烈”的画面,还有那句“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越琢磨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性,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你先听我解释。”
应知寒往这边走了点,停在两三步外,他书包单肩背着,拇指压在背带之下。
“解释什么?”他问。
这几个字的语气有些奇怪,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的疑惑,还是讥嘲的反问。
“小孩儿,抓住了没,笼子都跟这儿敞半天喽!”保安大叔在亭子里扯着嗓门说,“而且我马上要换班儿了,你这书包还要不要!”
“……”瞿期顶着这人的目光,扬声回了一句,“张叔,我马上来!”
应知寒站在原地,似乎正消耗为数不多的耐心等待着回答。
“解释我没有在虐猫,”瞿期抬手想伸出食指,举起来才发现还捏着半根鸡肉肠,于是又放了下去,“不管你这么觉得还是不这么觉得,总之先暂时停止你脑子里的一切联想。”
他扔下这句话就想去拿书包,想了想又折回来补了句:“等我一分钟。”
“不用了,那是你的事,没必要跟我解释。”应知寒低低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还有事,先走了。”
瞿期看他走向校门对面的站台,才反应过来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南门。
应知寒站在人烟稀疏的站牌前,这么看过去时,倒显得站台的避雨棚有些矮。
只不过对面站台通往与白松街截然不同的方向,他要去哪儿呢,回家?但不是说他家很远么?
张叔又喊了一声。
“来了来了!”瞿期回到保安亭,把笼子塞回原来的角落里。
看到他空空的双手,张叔转了一下左眼问:“诶,不是说捉猫吗,猫呢?”
“它狡猾我手滑,跑了。”瞿期说。
他拎着书包肩带往后一抛,潇洒地单肩背着,笑说:“所以改天还要来打扰您,走了张叔。”
坐着公交回家的路上,瞿期后知后觉地开始郁闷,花了一根鸡肉肠的钱,但是白忙活一场,还疑似陷入被误解的风险中。
虽然他刚刚解释了一句,但应知寒却说没必要解释,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他摸出手机,点开熟悉的扫雷。然而不知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还是怎么,每次要在最后两个方块间二选一,他都选到了有雷的那个。
接连三把都是如此,嘭嘭嘭,跟放烟花似的,搞得他更郁闷了。
几个站后,公交广播提示白松街到了,瞿期抬头看了一眼,又新开一把扫雷,多坐了一个站才下车。
如黄阿姨所说,配钥匙的店就在马路对面,招牌红底白字写着“钥匙”俩字,门口点了盏昏黄的钨丝灯,十分好认。
只是店铺面积不算大,打眼一看也就五六平米,夹在周围这些高楼商铺间,活像墙上挖了个壁炉。
瞿期走过去,老板背对他正忙活着什么,铺子前搁着一个玻璃柜,柜上还有个钥匙架,里里外外挂着不计其数的钥匙,仿佛生怕不认字儿的人不知道这里能配钥匙。
“老板。”他轻叩了一下玻璃柜,“我想配把钥匙,什么时候能拿到?”
“两三分钟吧,”老板转过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叼着烟说,“你来得正好,机器坏一下午了刚刚才修好,配多少,一把么?”
瞿期“嗯”一声,默默屏息了一秒,站到了风口上方。
他从钥匙串里拆出一把递过去:“这个。”
老板动作很快,机器嘎吱嘎吱两三分钟就结束了,新钥匙和旧钥匙一起被递过来:“配好了,8块。”
“好,付了,您看一下。”
“好嘞,收到了。”
这个点的天已经黑透了,温度也降了不少,呼吸间都是浅白的雾,但眨眼便会被风吹散。
瞿期把钥匙放进包里,溜达着往家走。
这条商业街很长,许多摊贩在路边支起了车摊,车上的灯光照在那些热气腾腾的雾上,让人觉得看到的一切都是暖和的。
而北风却一直在吹着,刮在皮肤上不算疼,但很冷,结合眼前这些景象来看,反而是种奇妙的体验。
就好像你会忍不住怀疑,视觉和触觉到底谁在骗人。
瞿期被吹得有些冷,干脆把鼻尖以下埋到了领口里。
他本以为自己耽搁这么一会儿,应知寒大概已经回来了,但到家一问却发现人不在。
“没有呀,你们俩不是一个班吗?”黄阿姨心直口快道,“怎么不一起上下学?”
“嗯……”
在黄阿姨看来,既然同一个班又住在一起,上学放学一起走也算有个伴,哪会考虑小孩儿还有那么些弯弯绕绕的。
瞿期沉默了一瞬,随口扯了个谎说:“现在还不熟呢,可能过段时间熟了就能一起上下学了。”
吃完饭后,他回到自己的卧室,时不时还留心着外面的动静,但几乎等到平日放学那个点,楼下才传来很轻的谈话声。
“这么晚才回来啊?吃饭了吗?”这是黄阿姨在问。
“吃过了。”隔着门板和距离,应知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
对话结束没一会儿,楼梯就传来平稳的声响,最后停在对面门口,一声关门声后,偌大的房子便再度寂静下来。
瞿期在台灯下写着今天的作业,左手指尖将钥匙抵得立起来,转卡片似的不停拨弄着。
他几次站起来走到门边,踟蹰片刻又咬着嘴皮缩回来。
大概犹豫了一个世纪吧,他心下一横,起身拉开了房门。
然而站在对面门口的时候,举起来敲门的手又放了回去。
又过了大概半个世纪,他终于眼睛一闭,砰砰砰敲了三下。
敲完他就有点后悔,下意识地往回撤了一步,低头看着地板。
门的下缘和地板间有个很窄的缝,光从里面露出来,在他脚尖前形成一条长线。
没多久,里面传来趿拉着拖鞋的沙沙声,于是脚尖前的线就扩大成一整块图形。
应知寒站在这片图形里,卧室里的灯光让他影子往前落,反倒遮住了门外的人。
瞿期愣了一下,闻到了一股浅淡清新的味道,又看了眼他的穿着,才后知后觉这人刚洗完澡。
“有事么?”应知寒问道。
“那什么……你不是说没钥匙么?”瞿期垂着的手捏紧了一些,金属边角扎得有点疼。
他抬起手往前一递:“喏,这把你拿着用吧。”
看到这把钥匙时,应知寒眼中似乎闪过一抹讶异,但那个神情太短暂了,很难让人判断是不是看错了。
毕竟他开口的语气依旧是那样冷淡:“多少钱,我转你。”
瞿期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人头发还没完全干,发尖还有些潮润。
他移开目光,说:“不知道,这是家里的备用钥匙,放那儿一直没人用,你拿着用吧,以后走之前还我就行。”
应知寒“嗯”了一声。
事情就这么简单地办完了,倒让人有点不自在,那么久的心理准备也显得像小题大做。
瞿期无所事事地甩了甩手,轻快地说:“行,那你歇着吧。”
这句话说出口的那一秒,他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他感觉到了一抹局促。
他居然在自己家里有了局促的感觉。
这太难以置信了,瞿期话都已经说完了,反而才没来由地卡了一下壳。
应知寒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接过钥匙点点头,看他转身走了便要关门。
然而门还剩最后一点缝的时候,又忽地被人抵住了。
“等一下。”瞿期抬手按在门上。
“还有事?”应知寒说。
“我还是觉得我有必要解释一下今天在南门的事,”瞿期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在虐猫,我是想带它去绝育,你听到的我那句话也不是对猫说的。”
说到最后这句话时,他忽而又想起那个画面,反倒一下笑了起来,几秒后又努力恢复正经样子。
“那你在对谁说?”应知寒问。
这话问完,门外的人诡异地沉默了几秒,像是在脑中挣扎什么。
片刻后,瞿期说:“猫的蛋蛋。”
应知寒:“……”
看得出来,这下挣扎的人换了一个。
“猫有名字么?”他忽然问。
听到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瞿期愣了一秒,但下意识让他回答得很快:“有,叫小满。”
“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小满胜万全。”瞿期说。
应知寒微低着头,没立刻应答,让人觉得他像在判断这句话的可信度。
又有一滴水从他的发尖落下来,砸在地上像一朵小花。
他的手从门把上放开,门因为惯性而打得更开了一些。
“我说过你在虐猫么?”他问。
“没有。”瞿期说。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解释?”
瞿期想了一下,半真不假地开口:“因为那个画面看起来对我很不利,很像是被你当场抓获,万一你是这么以为的,然后再出去乱说,那我一世英名不就毁了么?”
或许是他过于坦然,又或者是“一世英名”几个字听起来有点不要脸。
应知寒点点头,面无表情短促地轻嗤了一声,丝毫不掩盖自己在嘲笑的事实。
“还有别的事么?”这是他今晚第三次这么问。
可能是刚嘲笑过的缘故,瞿期总觉得他语气似乎没那么刻薄了。
眼看他手又搭上门把,一副好走不送的架势,瞿期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所以你到底信了没?”
“信不信对你来说很重要?”应知寒轻推了一下门,转身朝屋里走去。
门关上的最后一秒,瞿期听到他说:“你不都已经拿钥匙当封口费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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