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他低低唤道。
羽尘抬首,一只手轻柔地抚上陈萍萍的脸颊。
“瘦了。”她哽咽着道。
夕阳一点一点坠入了地平线,天空是一片黯淡的紫,依稀可见几颗星子,在天边若隐若现。
李瑶兮不知道陈萍萍究竟和羽尘说了什么,不过她也不想去深究。
一直到最后一抹暗紫也湮没在了墨汁般浓稠的夜空里,房门才再一次缓缓打开。
眉眼间蕴着笑意,李瑶兮绕到了陈萍萍身后,一边推着轮椅一边道:“看你的样子,似乎事情很顺利呀。”
陈萍萍抬头望着笑得张扬热烈的她,也难得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真好,”李瑶兮嘟囔道,“她一定一定是个很合格的姐姐。”
她推着陈萍萍进了自己的厢房,轻轻扣住了对方冰凉潮湿的手,道:“我让齐叔给你留了晚膳,你先吃一口。”
“实在是吃不下,先搁着吧。”陈萍萍为难地笑了笑,无奈道。
李瑶兮丝毫不依他,半撒娇半命令地道:“你看看你都瘦得只剩骨头了,今个说什么你都得吃点!”
她其实很纳闷,自己自打入京就时不时地给陈萍萍送些小零嘴吃,为的就是让他多吃几口。可过了这么几个月,对方却瘦削依旧,半点也无丰腴的意思。
陈萍萍嘴角微勾,妥协道:“也罢,那就有劳咱们圣女了。”
李瑶兮闻言哈哈大笑,摇头道:“天底下谁不知道,这就是个闲职!就咱们那位陛下,怎能放心把权柄交在我手上。”
绯红的裙裾似牡丹般一旋,李瑶兮转身出屋,片刻之后便提了个食盒回来。
将食盒打开,她为陈萍萍盛了一小碗汤,道:“近来天气转凉了,先喝口热汤。”
要是无羁无痕和无染看见了现在的李瑶兮,估计眼珠子都会瞪出来,直呼他们家小姐怎的也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没错,在他们眼里李瑶兮有三重身份:自家主子、小仙女、女土匪。
明明生着一副天仙般的绝美皮囊,可是偏偏一开口节操就碎了满地,连渣渣都不剩……
可是就是这样张扬肆意还有些任性的李瑶兮,有朝一日,也会在某人面前,露出属于女儿家的娇羞的笑容,偶尔还会温言软语几句,将为数不多的温柔毫不保留地奉出。
陈萍萍尝了一勺尚有余温的汤,半晌后评价道:“滋味倒是尚可,只是比起陈园的厨子,可还是差了不少。”
李瑶兮嘿嘿一笑,道:“我熬的。”
陈萍萍闻言轻咳一声,又继续说道:“不过这汤汁……浓厚绵长,色泽甚佳,很对我的口味。”
李瑶兮笑得促狭又得意,骄傲道:“分明因为是我做的,你才这么说。”
室内明亮的灯烛忽地爆了几个灯花,那烛火忽明忽暗地跳动了几下,却毫无熄灭的意思。几颗殷红的烛泪滑落到了烛台上,如颗颗饱满的珊瑚珠。
柔和的光线映着陈萍萍本是苍白的脸容,似在幻境中一般。李瑶兮轻轻凑近陈萍萍,在他耳边道:“萍萍,本姑娘要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耳畔是李瑶兮温热的气息,陈萍萍放下汤勺,道:“都依你。”
两人此次来沙州到底是来惩办贪官污吏而非来旅游的。于是第二天,李瑶兮一起床就看见了轮椅上正襟危坐的陈萍萍。
鉴察院办事一向雷厉风行。不到半日,影子就将搜集来的情报向陈萍萍一一报知了去。
斜靠在轮椅上的陈萍萍嗤笑一声,将手中的卷宗扔在了案上,道:“沙州这个石知州,能耐还真是不小啊。”
李瑶兮拾起其中一篇卷宗扫了两眼,鄙夷道:“勾结山匪倒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强占民女这一条,就真的很恶心了。”
卷宗上写得明明白白:这沙州知州姓石名见,纪元六十一年被调遣过来当了知州。在这十余年间,敛财作恶无数,仗着天高皇帝远,在这小小的沙州为所欲为,只手遮天。
“看来这沙州,真是有必要好好整治一番。”李瑶兮拿起一块卖相远不如平日的点心咬了一口,道。
沙州这地方,离京都可以说是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加上这几年有个“好”知州治理着,民生愈发凋敝,客栈里的一应吃食也比京都差了不少。
咽下虽然卖相不佳可口感还算不错的点心,李瑶兮继续追问道:“你想好怎么办了?”
“这石见没你想得那么简单,”陈萍萍提醒道,“要打地头蛇,当然是等它自己冒头。”
“哦———”李瑶兮了然道。“不过事先说好了,陈萍萍你可不许拿自己当引子!”
毕竟以身涉险引蛇出洞这种事,自己身侧的这位陈院长可是没少干过……
“知道了,都听你的。”陈萍萍如孩童般乖巧地答应了一句,一双狭长的眼睛里满是真诚。
李瑶兮撇了撇嘴:“信你个鬼啊。”
话虽如此,她还是稍稍安下了心。
不过她暗中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想着,这庆帝也不是个好惹的,怎么会容忍这种朝廷蛀虫到今日?
还是说他太自信了,根本不把这点事放在眼里?
那为什么还要让陈萍萍过来?
李瑶兮脑袋里飞快地闪过了三个问号。
望着一旁兀自沉思的陈萍萍,李瑶兮知道这时候发问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
于是她将目光转移回了还被她举在手里的点心上。
将剩余的半块点心一口塞进嘴里,李瑶兮一边使劲咀嚼着,一边欣赏着陈萍萍的侧颜。
她满意地点点头,心里默默感叹,还是当个花痴的吃货轻松啊!
午膳过后,李瑶兮孑然一人进城闲逛去了,想都不想地把陈萍萍扔在了客栈里。
理由是对方公务繁忙,她不便叨扰。
待李瑶兮兴高采烈地出了门,影子才不带感情地插了一句:“她只是不想让你跟着。”
依然埋头于卷宗的陈萍萍头也不抬,波澜不惊地问道:“你怎么没跟过去?”
“你身边不能没有人。”影子直白地道。
陈萍萍翻过一页,皱眉道:“我这里能有什么事。”
影子微微低头,望着陈萍萍膝上的羊毛毯,道:“沙州不是安宁的地方。”
“若是安宁,这趟岂不是白跑了。”陈萍萍点明道。
影子抿了抿嘴,不置一词。
陈萍萍摇着轮椅来到窗前,静静往窗外望去。
一队排成“人”字形的大雁正徐徐向南飞去,渐渐融入了午后金灿灿的阳光里。
陈萍萍有些不适应这般刺眼的阳光,他微微眯起双目,一只手挡在额前。
影子像阵风似地“飘”到了窗前,挡在了陈萍萍身前,遮住了自外面射入的强烈的日光。
陈萍萍仰头望着对方似乎与肌肤融为一体的黑色面具,微笑道:“日头这般毒,也不知阿瑶是否会后悔出去。”
李瑶兮确实很后悔。
这个世界没有遮阳伞,所以她只得凑合打了把油纸伞出门。
沙州城不大,可是要光靠两条腿,从城东走到城西也要不少时间。
不过好在今日她没有买东西,故而省去了拎包的麻烦。
她只顾着低头走路,几乎没能发现行人在不知不觉间少了很多。
“嗯?”
李瑶兮懵懵地从伞下抬起头,向四周扫视了几圈,却发现自己的右侧是一座府邸的大门,门前蹲着的赫然是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石狮子张着血盆大口,张牙舞爪地对着李瑶兮,似乎是想给四处乱晃的她一点颜色瞧瞧。
不用看,李瑶兮就知道,这必然就是那石知州的宅邸了。
她对着那两个石狮子看得出神,心里想着要不要偷偷潜伏进去探听点消息。
就在此时,她自身侧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高手的气息。
靠着自己的余光,李瑶兮隐隐能看到一个白色身影。
“导———”李瑶兮转过身去,刚要开口,却看见那是名白衣男子,而不是自己心里想的白念鸾。
比她高出了有差不多一个头的男子也转过了头。
李瑶兮眨巴了两下眼睛,心里感叹着:“这小哥哥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这张脸完全吊打偶像剧男主好不好?!
那位仅有二十余岁的苍白隽秀的年轻男子,脸色比陈萍萍还苍白些,可一双冷隽且凌厉的眸子竟是与陈萍萍如出一辙,身周的气息也是一般冷傲。
好在李瑶兮在最后一刻想起来自己已经脱单了,对象还是陈萍萍。美男这种东西,还是不要过多接触。
于是她对着白衣如雪的男子友善地微微一笑,然后就别过了头。
没想到男子主动对她说话了。
“你是府上的人?”
李瑶兮能感受到对方语气中隐隐含着的杀气。
“怎么,本姑娘很像小县城里出来的?”李瑶兮佯装诧异地挑着眉毛,笑眯眯地反问道。
男子细细打量着李瑶兮的衣着打扮,从头上的珠钗到腰间瑰丽的血玉玫瑰佩,再到精致的蜀锦绣鞋。
看这华贵的打扮,似乎是京都来客。
他暗暗懊悔,平日里自己一贯自诩冷静过人,怎的今日却行事如此贸然。
他淡淡垂下眼眸,平静道:“许某只是好奇,为何姑娘要驻足于此,姑娘莫见怪。”
“怎会。”李瑶兮美目弯弯,灿烂地一笑,心里却对男子留了心。
那男子微微皱着眉,似乎有些乏了。一阵秋风拂过,将他几缕乌黑的发丝吹起,覆在了他毫无血色的面上,莫名有几分凄凉。虽然是艳阳天,他的面颊上却一颗汗珠也无,苍白的肤色衬得他整个人都带了一股子悲凉的味道。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
而李瑶兮的好奇心格外地重。
所以她自然而然地开始对白衣男子有了兴趣。
“许某奉劝姑娘,这石府,还是少来为好。”那男子忽然冷声道,面上似有寒霜笼罩,直看得人心下一寒。
说罢,他自顾自地调转身子,朝城门方向快步行去。
李瑶兮轻轻偏过头,唇角噙着笑,面上浮现出了玩味的神色。
听到门“砰”地一声被撞开,陈萍萍就知道,这是他的李瑶兮回来了。
他抬首,果不其然,看见一袭红衣的少女提着裙裾,笑着向他奔来。
“今天怎么没买东西回来?”
陈萍萍顺手接过她手中的油纸伞,温声问道。
“咱们可是来办正事的,我怎么能只顾着逛街嘛!”李瑶兮眼珠一转,笑盈盈地说道。
“净说瞎话,是不是沙州的东西你看不上?”陈萍萍好脾气地微笑着,戳穿道。
李瑶兮吐了吐舌头,然后理直气壮地叉着腰道:“对啊,咋滴?”
然后也不等陈萍萍再借着此事揶揄她,她便原原本本地将在石府门前的经历说了。
陈萍萍沉吟半晌,道:“听闻这沙州城内,十数年前确实有个许家。”
他翻出一篇卷宗递给李瑶兮,然后平静地道:“后来被灭门了。”
李瑶兮一惊。
“明天,”陈萍萍用食指点着桌子道,“我们就会收网,那石见……也得意不久了。”
李瑶兮点了点头,心绪却又飘回了石府门前的石狮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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