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应似飞鸿踏雪泥

“你要是再喝,我给我爸打电话了啊!”李瑶兮威胁道。

“他不敢管我。”朱黎轻轻挑眉,道。

李瑶兮想了一下,好像……李存晏确实不敢管……

“陈萍萍都来了啊喂,”李瑶兮提醒道。“你等我们走了再喝。”

对于李瑶兮的话,朱黎还勉强听得进去。

“这儿不好……”她的唇瓣一张一合,道。“走,带你们去曙光影城。”

金色钢笔被她摘下,李瑶兮不自禁挡在陈萍萍前面。

她害怕万一朱黎突然发酒疯,用那杀人见血的钢笔把陈萍萍割了喉。

……

陈萍萍仰望着面前被修成流线型、颜色从深紫渐变到橙色的合金建筑,再回首看着一望无际的浓雾,心中自然甚感诧异。

朱黎在前面领头,歪歪斜斜地走上了台阶,脸上初现醉态,浮上一层嫣红,在白皙如玉的肌肤上很是显眼。

曙光影城里的暖黄色灯光不分昼夜地亮着。朱黎随意带着身后二人进了一个影厅,将酒和酒杯放在了最前排的桌子上。

她手腕微抬,徐徐倒上酒,往陈萍萍唇边一递。

陈萍萍年轻时也曾与百官应酬,对喝酒这套是熟极的。他十指从袖中露出,欲要接过,那酒杯却先被李瑶兮夺了去。

“妈,萍萍这几日咳疾发作,不宜饮酒。不如……我替他喝?”

话音刚落,朱黎就瞪她一眼。

“就你那点儿酒量,还想喝香槟?既然喝不了,就给我吧。”朱黎扫兴地道,自顾自地啜了一口。

陈萍萍将手指缩回去,双手放在僵硬的膝盖上,等待朱黎发话。

从他接近朱黎的那一刻起,他就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气场。虽然是无形的,但有如一堵凝结为实质的墙,压得陈萍萍被迫低下头去。

陈萍萍不清楚这股力量是什么,但从中不难窥出朱黎远远凌驾于他和李瑶兮之上的实力。不是真气这种武功,更像是一种生来就有的压制。

“这叫维度压制,”朱黎看出陈萍萍隐忍得辛苦,淡淡出言道。“每个角……”

“老妈!”李瑶兮瞳孔一缩,厉声喝止。

朱黎这才意识到自己险些害了陈萍萍性命,低声狠戾道:“也对,我忘了还有神庙那老不死的……”

朱黎微凉的手指抚在陈萍萍的脸颊上,问道:“今年多大了?”

“十月份就四十有七了。”陈萍萍的头轻轻一偏,就这样挣开了她的手。

朱黎似乎有些意外———他是第一个忤逆她的角色。

意外,不代表生气。朱黎阅“角儿”无数,陈萍萍无疑是她眼里最特殊的,也是她最能宽容的。

毕竟,是李瑶兮喜欢的人啊。

“四十七……你可知,我今天恰好四十三?”

陈萍萍垂着头,面色如常,好整以暇地应道:“阿瑶对我讲过。”

“你且宽心,我无意难为你。”朱黎幽幽叹道,醉眼迷离。“阿瑶是我唯一的女儿,终身大事上,我当然要多看看。”

“是。”陈萍萍咳疾未愈,朱黎对他的维度压制又强,直让他觉得胸口憋闷不已,忍不住佝下腰去,低咳两声。

朱黎往后退了几步,待了一会才问道:“好些么?”

陈萍萍不意她关心自己,苦笑道:“好多了。阿瑶现在成天督着我吃药,不日就能缓解。”

朱黎抿嘴一笑,伸手在李瑶兮脸上捏了一下,道:“她啊,管人最有一套,跟个女霸王似的。”

她望向身后的排排红色座椅,忆起道:“二十余年前,我这维度压制还没这么强。那时候,我就在各个世界里转悠。”

李瑶兮很没情商地说:“老妈,你年轻时候玩得真花。”

“彼此彼此啊……”只有在面对女儿时,朱黎才有心思玩笑。

朱黎又细看了陈萍萍一回。这人虽已上了些年纪,鬓角生华发,眉眼旁也早早有了皱纹,可骨相却还是极美。

只是这身子,也忒瘦忒单薄了。

朱黎年轻时从不会对角色表示怜悯。

后来,好像是在李瑶兮懂事之后,事情就变了。

李瑶兮这孩子一点也不随她,心实在太软,也是真把角色当人看。

就像……曾经总是去她的教室旁听的那个女学生一样。

“妈妈,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死啊?”

某年某日,也是在曙光影城,朱黎正冷酷地盯着大银幕上自己的作品时,就听见只有五岁的小姑娘娇娇软软地问。

朱黎怕她被吓到,捂住她的眼睛,温言道:“放心吧,这些都是假的。”

“可是……妈妈前天不是还带我进他们的世界看了嘛?”

“那也是假的,都是人为创造的。”

李瑶兮不买账。

“那妈妈别杀他,可不可以呀……”

朱黎哄了又哄,可只要她不答应,李瑶兮就开始哭,哭得她不忍心。

那是她的第一次让步———她更改了那个角色的结局。

之后,李瑶兮再长大一点,就经常劝她不要视角色的命如草芥。

都说润物细无声。于是慢慢地,在日复一日的潜移默化下,朱黎的心肠也柔软了许多。

此刻,面对着李瑶兮的爱人,她感受到了一种之前很少对角色展露的情绪:怜惜。

“吃着什么药呢?”朱黎暂且放下高脚杯,问道。

“费介开的方子。”陈萍萍答道。

朱黎的眼神带着一丝游离,唇齿间全是酒的香气,懒懒道:“告诉他继续好好调理着,你可不能死得那么容易。”

她继续慢慢品着酒,眸中漾了一汪醉意,挥手下逐客令道:“不留你们吃午饭了,今天我想一个人待着。”

李瑶兮深知她的脾性与习惯,离去前欲要开口劝她少喝些,可看她的模样,又哪里劝得动?

朱黎的酒意已有了六七分,步履愈发虚浮,最后索性歪在了软椅上,右手却还摇晃着酒杯。

李瑶兮捏一捏陈萍萍的手,于是二人悄悄向门外走去———影城外面就是来时朱黎创造的“虫洞”。

“愚人节……快乐……”

就在李瑶兮即将掩上门的时候,忽听朱黎一个人喃喃道。也不知是在对他们说,还是对自己说,或者对某个他们看不见的人说。

……

因着李瑶兮要在陈园用午膳,陈萍萍特意告诉厨房多备了两个她爱吃的菜。

陈萍萍这几天都没什么胃口,所以李瑶兮也吩咐厨房弄了几个酸酸凉凉的菜,吃着不至于腻得慌。

可是即使这般,陈萍萍也只喝了一碗白米粥,每样菜也仅是略夹了一两筷子,就停箸不吃了。

李瑶兮看着甚是心焦,直想进鉴察院揪住费介,问问他是怎么开的药。

但她明白这不是费介的错。在西医还没有被引入的封建社会,人要是有个头疼脑热,除了喝这些又苦见效又慢的中药,还真没别的办法。

这边厢李瑶兮刚发愁过陈萍萍,转头又忧心起朱黎来。

朱黎要是想独处,就连李瑶兮和李存晏父女俩都拗不过她。要是迟迟不走,只会被她从曙光影城里扔出去。

可是李瑶兮一走,谁晓得朱黎又会喝多少香槟下去?

李瑶兮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决定与此事和解。反正朱黎一年到头也就放纵这么一次,对身体影响应该不大。

饭后,陈萍萍本来恹恹地歪在轮椅上打盹。李瑶兮刚找容儿聊过天,不意他在午休,开门的力道稍大了些。

陈萍萍醒了过来,浑浊的双眸缓缓眨了眨,看到来者是李瑶兮,神色便柔和下去。

“我……我是不是吵醒你了?”李瑶兮绞着双手,心虚道。

“醒就醒罢,现在睡多了,夜里反倒睡不着。”陈萍萍招手示意她过来,道。

李瑶兮在他身边腻歪着,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睁着大眼睛,八卦道:“你园子里的容儿姑娘,是不是谈恋爱了啊?”

“我向来不怎么关心她们的婚假之事,有喜欢的就和我说一声,我做主许配了就完了。”

“哦……”李瑶兮扫兴起来。“我一提到这事儿,她的脸就飞红,我还想着在你这里打听呢!”

陈萍萍像是着了恼,道:“容儿那姑娘性子本就腼腆些,你还非去招惹她。”

在陈萍萍这儿没讨到便宜的李瑶兮悻悻地丢下他进城去了。她制的蜜饯快要吃完了,想到陈萍萍喝药可能要吃,她就打算到街上买些来。

李瑶兮买东西去了,陈萍萍就拿了本范闲的诗集打发时间。姑娘们不放过大好天气,照旧在院子里疯玩。

……

曙光影城内,朱黎将酒瓶里所剩不多的香槟全都倒在了杯中,没有着急喝,而是找出了一段录像,让其在银幕上放映。

画面里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小女孩踮着脚,双臂扒在餐桌上,眼巴巴地盯着桌子上的生日蛋糕。

蛋糕上插了六支蜡烛,正当中的白巧克力牌上写着“生日快乐”的字样。旁边是一块电子表,上面显示着“6:30”。

“妈妈,六点半了,怎么还不切蛋糕?”

刚刚迎来六岁生日的小朱黎望着厨房里正洗盘子的母亲,奶声奶气地问道。

“再等个十分钟,你妈妈刷完碗就来。”朱黎父亲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

“那……那好吧。”

六点四十的时候,朱黎的母亲果然忙活完了,解下围裙来到客厅,进入了手机画面。

“耶!准备许愿!”随着蜡烛被点上,客厅的灯熄灭后,小朱黎兴奋地蹦了起来。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朱黎的父母为她唱着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歌声停止后,小朱黎许了个愿,然后鼓起腮帮子,一口气吹灭了六支蜡烛。

“生日快乐!”

在父母的祝贺声中,朱黎拿刀切起了蛋糕。

此时,影厅里,朱黎望着银幕上这温馨的一幕,双唇抿得极紧极紧,几乎成了一条线。

画面里,朱黎一家还在继续其乐融融地笑着。可在朱黎眼里,却更像是一种浓浓的讽刺。

“愚人节……快乐……”

她举起酒杯,然后将它放到了唇侧,哽咽了几下。

有什么东西一滴接一滴地落到了酒杯里,与酒液彻底混在一处,看不见了。朱黎埋下头,不忍再去看银幕上笑得欢快的自己,无声哭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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