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担心我应付不了么?”李瑶兮反笑道。
二皇子摇头,道:“不,我只觉得姑娘会厌烦。”
在李瑶兮的身影淡出视线后,二皇子依然没有改变蹲在椅子上的姿势。他摸了一颗葡萄送入唇中,仔细品味着酸甜的汁水。回想着李瑶兮对《石头记》的见解,他愈发认为,对方是位妙人儿。
……
二皇子说得不错。仅仅在李瑶兮与他相会的次日,太子就派人来落花别院请她了。有了之前应对的经验,李瑶兮很流利地说了一大堆客套话,最后还是没让太子占着便宜。
近日李瑶兮又在陈园小住。陈萍萍入宫面圣时,她就只能和姑娘们玩,玩来玩去也不过是那几样,时间长了总觉得无味。
可说来也奇,明明每日和陈萍萍面对面,也不过闲叙家常,可李瑶兮就不觉腻烦,反而甘之如饴。
果然,双标永远是人类的特性。
四月正是海棠花盛开的月份。李瑶兮再到白念鸾的小院时,树上已缀满了粉白色的花朵。中间带着绯红一点,如胭脂一般。花瓣边缘微微透明,轻轻卷起一个弧度。
白念鸾坐在树下的石阶上,因为不愿弄脏这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还在石阶上垫了一个垫子。她的坐姿是非常板正的,腰身近乎僵硬地挺直,并无半点潇洒不羁之态,反倒像是被无形的条条框框拘束着。
李瑶兮紧挨着她坐下,揶揄道:“怎么跟块木头似的?”
白念鸾可能觉得她实在煞风景,嫌弃地道:“让我安静看花行不行?”
李瑶兮还不放过她,故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感叹道:“此情此景,倒让我想起一位故人来。”
白念鸾充耳不闻。
李瑶兮不死心,继续叹道:“我倒想起一首诗来,此时念出正是应景。”
白念鸾还是不理她。
李瑶兮夸张地清了清嗓子,用播音腔感情充沛地念道:“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一首诗念完,白念鸾通透冷静的眸子里神色有了一点变化,问道:“嗯,然后呢?”
李瑶兮望着她清冷的眉宇,笑逐颜开道:“我就是在想,不知李清照当年赏海棠时,又是何等风姿绰约。”
白念鸾眼眸中不起波澜,简简单单地回了一个字:“哦。”
李瑶兮咂嘴,然后吐槽说:“导演,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像个机器人?”
“正好你来了,我有事说与你听。”白念鸾轻掀眼皮,起身道。
“你说。”
白念鸾瞥着李瑶兮手腕上的樱桃缠枝手钏,好长时间没开口。
李瑶兮顺着她的目光望下去,只见那手钏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辉。
她的脸色霎时白了几分,不太确定地问道:“你想……和我回北京?”
“我是让你自己做选择。”此时的白念鸾近乎残忍。“选荧幕,还是选陈萍萍。”
李瑶兮苦笑良久。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可人总是太贪心,妄想将两样都抓在手心里。
“你说过,别把角色当提线木偶。于我,这个世界,早就是真实的了。
我是可以走,可我走了,陈萍萍该由谁来救?
导演,我们对于他们是神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所有世界都可以是过眼云烟。
可是陈萍萍不一样。他的一生,已经被安排好了!”
“你无须用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粉饰,”白念鸾的牙缝紧咬,道。“你只需要承认你爱他,承认这都是你的借口。”
“是,我爱他。”李瑶兮轻笑,神色坦然。“但我没有找借口!想要一个人活下来,何错之有?难不成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我心上人的命,还比不过你一部电影的票房吗?”
“你闭嘴!”白念鸾气得浑身微颤,吼道。“我拍戏———不是———为了———票房!”
李瑶兮有些后悔,知道自己实在说得过了,戳到了对方的痛处。可她又不想服软,便叉着腰瞪着白念鸾,与她僵持着。
“你只说,究竟去还是留。”白念鸾脸色铁青,语气骤然淡漠下去。
“留,”李瑶兮平视她,“抱歉,但我离不开萍萍。”
白念鸾低低笑出声来,笑声却毫无温度,听得人发寒。她的牙齿咯咯作响,面容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眼眸里一片阴郁和戾狠。
李瑶兮不由害怕地后退。她以前没见过这样可怕的导演,也不知道她的怒火有多么难以承受。
“很好,很好……”白念鸾满目怒色。“本来我已经开始写剧本了,如今看来不必了。”
“剧……剧本?”李瑶兮泛上水光的瞳子睁大,重复道。
白念鸾已经快要气疯了,哪里顾得上她,平日的那份冷静与理智克制全都抛诸一旁。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如此愤怒,是不甘?还是嫉妒?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她的面孔上如覆了层冰霜般,语气却刹那间就恢复了平静,就好像方才控制不住发怒的不是她。
“我知道了。”
一句话淡淡撂下,白念鸾回屋关紧了门。
李瑶兮自觉无趣,加上心里后悔,也就呆呆地走了。
屋内,白念鸾脸上是病态的狰狞。火舌再一次涌上来,不断吞噬着她的理性,让她想要抓狂。
杀了陈萍萍!
她的脑子里只剩了这一个想法。
白念鸾猛然抬头,然后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了自己的脸颊上。这一掌她丝毫没有留手,左脸登时红肿了一片,痛得阵阵发麻。
疼痛刺激着她的神经,也终于使她冷静了。她深深闭上眼,摒弃那个疯狂的念头。
不对……这不对。
癫狂过后,白念鸾也开始微微懊悔了。
陈萍萍与李瑶兮……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李瑶兮想与爱人在一起,舍弃自己的事业,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从前她纵抱有天真的幻想,觉着也许李瑶兮会跟她走。
她们两个人携手,在影坛里,一定是战无不胜的。
她不要票房,不要那些杂七杂八但绝大多数注了水的奖。她只要拍出真正让观众满意的作品,她要问心无愧!
陈萍萍的出现将美好的幻影打灭了。白念鸾悲哀地想,或许理想的确不值一提。
她拿杯子舀了一整杯冰水,一口气灌下去,头脑才彻底清醒了。
屋外的一树海棠花,在乍起的微风中静静摇曳。
……
李瑶兮赌气回到陈园,就被陈萍萍撞了个正着。
他一眼就看出,李瑶兮情绪不好。
还没等他发问,李瑶兮就主动苦恼地问道:“萍萍,如果有一天咱俩吵架了,你会怎么哄我?”
向来无所不能的鉴察院院长,居然直接被难住了。
他思虑再三,才道:“其实也不必多言,主动找对方便足够。”
这已经是陈萍萍能想到的唯一东西了。他是玩权谋的,又不是牵红线的。
李瑶兮骨子里倔强得很,偏生不想先低这个头。可一转念,就思及白念鸾比她还要强,指着她主动道歉,还不得是驴年马月的事儿了。
到最后,她决定先把今日的不愉快抛开,等明天一大早再细想也不迟。
既然心情郁闷,那自然只有美食可以治愈。于是晚饭桌上,李瑶兮愣是比往常多吃了一碗饭。
陈园没有其他深宅大院里的那些死板规矩。陈萍萍用饭时,身边也只有老仆人一个伺候着,其余仆妇皆被打发着吃饭去了。
经过几日调养,陈萍萍的咳疾好了不少,胃口也渐渐打开些。喝了一小碗熬得浓稠的生滚鱼片粥,又吃了小半碗白米饭。
有陈萍萍陪伴,李瑶兮暂且忘却了与白念鸾的争吵。可等到夜阑静时,她惊恐而无语地发现……自己头一次失眠了!
李瑶兮恨不得以头抢地。她与白念鸾认识的时间比和陈萍萍的还短,可恼人的是她还偏偏就是与她投缘。
她没看过白念鸾的作品,就说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导演。
因为她有直觉,她就是知道。
她还记得,当她对白念鸾说,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导演时,白念鸾的眼睛里是有光的,仿佛她的天地在这一刻被完全点亮。
当时李瑶兮还说:“若是万一哪天咱们能回到现代,咱们一起拍戏吧。”
白念鸾说,她只给李瑶兮一人当导演,李瑶兮也只给她一人当演员。
时间,是一辈子。
她们拉过勾啊!
李瑶兮不忍再想下去了。她翻一个身,拥着被子入眠。
次日清晨,李瑶兮顶着两个黑眼圈被下人唤醒了。
“什么玩意?白念鸾来了?!”李瑶兮“蹭”地起身,觉得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梳洗后,她头发都还散着就匆匆跑出去了。谁让昨天惹人家生气了呢?
白念鸾的表情有点别扭———她不习惯也不喜欢道歉。
“来啦?”
“来了。”
这么两句对话过后,空气就诡异地凝固了……
相形之下,李瑶兮更加脸皮厚,所以就率先扭股糖似地蹭到了白念鸾身上,边撒娇边告饶道:“导演,昨天是我错了嘛~”
白念鸾鸡皮疙瘩几乎起来,道:“好好说话,不然不理你了。”
李瑶兮一听这话还了得?连忙规规矩矩地站好,道:“我昨日倒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不如我先在庆国待着,等七年后尘埃落定,再带上陈萍萍,与你回去拍戏。”
白念鸾听完方舒心些,转而又拧眉呵道:“他一个古代人,你要把他带到二十一世纪?”
“哎呀,你听我说!”李瑶兮嗔道。“不用麻烦至此。就让我老妈创造一个架空的古代世界,再设个通道,和咱们的世界一连,到时候,还不是能日日相见,且和你拍戏也不耽误?”
白念鸾听罢,低头叹一声,道:“你今后可不许说我为票房拍戏。”
李瑶兮急得举起两根手指,道:“那是气话!我对天发誓,再不说了!”
解了心结,李瑶兮心里顿时如拨云见月般,顿时明朗起来。
白念鸾看着李瑶兮奔跑而去的背影,不禁好笑地摇头,用只有她一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之前吵过多少回了……习惯成自然。”
当然,这句话,李瑶兮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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