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守岁筵开听颂椒

至此,李瑶兮、陈萍萍、白念鸾、朱黎、李存晏、影子、无羁、无痕、许寒归、无染,共十个人,整整齐齐地聚在了落花别院。

中国古代的那些传统戏目在庆国都是没有的,可是套路还是那些个才子佳人的套路,不过是带着丫鬟偷偷溜出去的闺阁小姐换了个名,落魄的穷书生改了个姓。这么个喜庆的日子口,戏班子自然不会去唱那些悲伤凄美的戏文,而是挑了或热闹或打诨的唱。

谁知唱了几出后,就被朱黎叫停。

朱黎在李瑶兮耳边说了几句,李瑶兮跑过去对那班主道:“总唱这些喧闹的,听着心里烦乱。不如您再让他们作一两出,不拘什么内容,只要别太吵就行。”

班主连连应下,叫了几个方才没上场的,就张罗着开演。

这出戏名为《替凤》,讲的是皇帝的爱妃温贵妃不幸病逝后,与其容貌肖似的妹妹温画屏为家族利益入宫接替其贵妃位置的故事。

那扮演温画屏的小旦,穿光艳如流金的云肩和裙袄,头面是一套八尾凤钗,那柔软无骨的兰花手,拈着彩娟扇子,开口唱着:

“昨夜玉镜今又升……奴只羡,玉镜不谙离愁苦,道仙娥难逢……”

那小旦嗓音哀戚婉转,直叫人雌雄莫辨。李瑶兮着意看去,只见粉墨浓妆下是纤柔圆融的轮廓,清俊无双的眉,多情的桃花眼……好一个绝色美人!

李瑶兮吸溜两下子口水,又向身边扫去。李存晏是搞艺术的,也懂得欣赏艺术,此刻双眉正拧巴着,手指打着节拍。李瑶兮毫不怀疑,如果此刻给她老爹一个本子,对方能记上几大页的笔记外加上听后感。

李瑶兮憋着笑把目光移至朱黎身上,却发现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唱温画屏的小旦看,神色不辨悲喜;在她身后坐着的白念鸾看了一眼朱黎,然后继续看戏。

没想到又唱了几句之后,朱黎再次轻轻一抬手,示意上面停下。

班主眼睛尖,连忙在台侧偷偷给台上比划了个手势。

顿时,乐声皆停。

只一人除外。

那小旦仿佛没有看见一样,依旧心无旁骛地从容唱着:

“爹娘吓———你道是寒鸦替了凤,圆个富贵荣华朱绮梦。又怎知宫门如海深,金砖漫地冷?”

班主急得汗都出来了。哭丧着脸,拳头懊恼地砸进手心里,腿都开始打哆嗦。

谁不知他们梨园行的是下九流啊?混好了能成个角儿,可实质上还是高门大户的玩物。要是惹他们不高兴了,生杀予夺,只是一句话的事。

朱黎的嘴角缓缓漫上了意味深长的笑意,轻微点了点头。

终于挨到唱完,班主立刻往朱黎跟前一跪,颤抖道:“这个叫兰官的小子是我们那儿的门面,平时犟一点……您高抬贵手,小的回去一定好好处置他!”说着,就抢先在自己脸上噼噼啪啪地甩了好几个巴掌。

朱黎望着他,一个卑贱的小人物……

她嫌他碍眼,道:“你先一边去,让那个兰官过来和我说。”

“哎,是是是。”

兰官不卑不亢地走到朱黎身前,未等朱黎出声就缓慢跪下,道:“真对不住。梨园行有规矩,戏一旦开场,就是天上降下刀子来,也必须唱完才罢。兰官不敢违了祖宗的行规……只能得罪了。”

朱黎回头低声对白念鸾吩咐两句。白念鸾皱眉,冷声道:“朱教授,你还真把我当跑腿的了?”

朱黎拍了拍她的手背。

白念鸾忍气吞声地疾步走了,回来时拿了一个装着金锞子的荷包和一个封着红纸的油纸包来,看朱黎的眼神简直穷凶极恶。

“赏你的,”朱黎哼笑,把东西递到兰官那双如无瑕美玉般的纤手里,“刚才……是试探你们的。”

班主心肌梗塞都快被吓出来了。他有点糊涂,这都叫什么事儿呐!

不过看那位尊贵的主儿似乎没生气,反而还挺喜欢兰官的。

班主如劫后余生般,才发觉冷汗把后背都湿透了。

兰官谢了赏,李瑶兮生怕耽搁他们过年,出面给了他们一人一串铜钱当赏钱,打发他们走了。

天色渐渐黯淡,落花别院掌起了灯。玻璃的、珐琅的,甭管什么形状,皆闪耀辉映如星子,放眼望去一片光华闪烁。

落花别院的暖阁里,十人分了三桌坐着。李存晏、朱黎、白念鸾一桌,陈萍萍、李瑶兮、影子一桌,剩下四人又坐了一桌。每桌上都摆了一盘果品和一个攒心盒子,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点心。

酒是入口绵甜的桂花酿,喝起来并不容易醉。朱黎还没开宴就先斟上一杯尝了,饮罢还摇着头,似乎觉得度数太低了,对她不具有挑战性。

李瑶兮也学着她倒了一杯,然后就发现朱黎在很鄙视地注视她。

“干嘛?”李瑶兮不乐意地问。

朱黎嘲笑道:“我可是千杯不醉的,你行么?”

李瑶兮气结,但李瑶兮没有话语权。因为她酒量不行的缘故,朱黎已经嘲讽她很久了。

但随着美食一道一道摆上桌,李瑶兮就很快忘记了那一点点不愉快。

响油鳝糊!葱油鸡!牡丹鱼片!火腿老鸭煲!糟鸭信!百合虾滑!

李瑶兮不争气的泪水从嘴角流下。

菜上来了,自然就是吃。

李瑶兮一边嚼着葱油鸡一边打量其他人。和她想的一样,影子果然是最格格不入的那个。他习惯了隐藏在暗处,如今突然这么堂而皇之地坐在了桌边,一举一动都显得僵硬;朱黎和白念鸾又不知因什么争执起来,声音很小,可从表情上能看出她们一如既往地无法说服彼此。交流到最后,白念鸾干脆不想交流了,一仰头闷了一杯桂花酿下去。朱黎无奈而宠溺地笑了笑,也继续吃菜去了;李存晏好奇地瞄着身边的两人,在被朱黎瞪了一眼后悻悻地低下了头。

陈萍萍用一洁白的瓷碗盛了半碗火腿鸭汤。那汤正是温热,不会烫麻了嘴唇,喝进胃去还暖暖的。他端起汤碗,含笑扫视着这么九个人,尤其是身侧的李瑶兮。

暖阁里有一种奇怪的氛围,但是出奇地温暖,而不是异样。

陈萍萍想,这大抵因为朱黎和白念鸾对其他人的相处方式与常人不同。

但是依旧很和谐,是一种另类的和谐。

他们十个人,是经历、性格、身份迥异的十个人。以李瑶兮为纽带,才聚在了落花别院。

他们中很多人之前都互相不认识,也没有血缘上的关系。可此时此刻,他们就像是一家人,临时组合而成的一家人。

这样的一家人……也很不错。

陈萍萍拿起酒壶,结果还没斟酒就被手快的李瑶兮抢了。

陈萍萍会意,央求道:“这酒又不易醉,我只喝一杯。”

李瑶兮稳稳地替他斟了恰好半杯,道:“只许半杯。”

陈萍萍捧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让色如琥珀的酒液充分在唇齿中停留。能喝上这么半杯,他已经很知足了。

晚饭的甜点是糖蒸酥酪以及从京都买来的点心。等所有人吃得差不多时,李存晏忽然变戏法般地拿出了照相机,道:“大家合个影吧。”

在场十个人里有六个没见过这新奇东西。李存晏解释道:“这叫照相机,可以记录下我们的影像。”

李瑶兮头一个赞成:“必须拍!人生就得有仪式感!”

她趁朱黎不注意多喝了两杯酒,此刻双颊红扑扑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

她说:“全家福就得人多一点,才显得气势足。”

白念鸾作势就要打她:“瞎说,这哪叫全家福?”

下一句她就说:“我挨着你站。”

于是大家“呼啦”一下全都开始找位置。

李瑶兮占据了正中央的位置,左边是陈萍萍和他身下的轮椅,右边则是站得笔杆条直的白念鸾;朱黎和李存晏紧挨着彼此站在后排。朱黎倒是很有大家风范地露着微笑,李存晏却像忽然不知道怎么放手脚了般,随便呼噜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结果就是把头发弄得更乱了。

等所有人站好,李存晏把照相机调成了延时摄影。他按下快门,然后跑着回了朱黎身边,边调整姿势边喊:“看镜头!”

“咔嚓”一声,伴着镁光灯一闪,人影就亘古地定格下来,直到海枯石烂。

照片被一点一点冲洗出来,触感还是温的,仿佛带着油彩的香。上面的人,一个个或灿烂或含蓄地笑,眼睛恍若在无声地传递着什么话语。

在彩色的照片里,他们永远鲜活。

李瑶兮的四位下属对这东西最是好奇,当宝贝似地传阅着看,最终传回最中间的李瑶兮手里。

李瑶兮喜滋滋地反复翻看,道:“待会放烟花,再多拍几张。”

除夕夜是要守岁的,所以没有人提出要离开,反倒都有点期待。

时间缓缓溜至夜半。

李瑶兮划开火折子,点燃引线,又几步跑回廊下。

“嘭嘭———”

一道美丽的弧线升上天际,在漆黑如墨的夜空上绽出形状、颜色各异的绚烂花火来,火树银花样的夺目。那烟火以红色和金色为多,尤其是那红,红得肆意,红得炽热,红得一无所顾,如玫瑰在乌黑的底色上傲然生长。

就在这漫天花火之下,李瑶兮很轻很轻地道:“新年快乐。”

是对剩下的所有人说的。

“新年快乐。”白念鸾低声回应了她的祝福。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一声声真挚的祝愿被送出。

十个人,十个第一次相聚的人,并排站在烟火下,仰头欣赏着那灿烂胜过万千繁星的盛景。肩挨着肩,宛若真正的一家人———就连朱黎似乎都暂时放下自己“执笔者”的身份了。

烟花易冷,可多幸运,人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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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会有一些暗喻和对前传的呼应,没看过本文前传《遇神》的,可以去老福特直接搜名字,或者搜作者id“朱颜醉”(玲娜贝儿头像的就是),简单看一下。在晋江发作品还得填一大堆东西,作者懒癌晚期,就不把前传往这里放了,见谅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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