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付与幽花接续香

谢兰双倒不觉讶异,笑问道:“哪里好?”

“兰花长寿!”

谢兰双这次惊讶了。兰花这东西自古就被文人骚客青睐,什么诗啊赋啊不知写出了多少,夸上天去也不新鲜。

可是那么多关于兰花可以说的好处里,李瑶兮居然说了一个几乎没人会说也没人说过的“长寿”。

谢兰双沉默不语地拿来茶壶,李瑶兮却忙摆手道:“不用倒茶,方才我都快喝撑了。”

谢兰双于是作罢。

李瑶兮仔细留意那茶壶,发现上面也绘着兰花。

谢兰双眼神微黯,不安问道:“您得罪了赵二爷……”

李瑶兮啐了一口,道:“凭他也配被称爷?他要是还敢找事,本姑娘踢爆他卵蛋!”

谢兰双凝望这个侠女,这个愿意为一个只见过一面的戏子出头的姑娘,微有动容。

他从不相信自己这飘零的一生会有什么好结局。

角儿就是长得强壮些的蛐蛐。红的时候众星捧月般,一旦老了或是嗓子不行了,立刻坠落至比蝼蚁还低贱的境地。

只是谢兰双不知,眼前的少女救下他,到底只是玩玩,还是……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二者皆因为在社会底层尝尽了世间冷暖,所以才不敢有情有义。

都是为了自保。

世人尚且对他们无情无义,又凭何要求他们有情有义?

“兰官不过一介戏子,姑娘为何……”

李瑶兮故意逗他:“想听表层原因还是深层原因?”

谢兰双局促道:“都听。”

李瑶兮语重心长:“表层原因呢,是因为你是个美人。”

谢兰双的眼帘失望地垂下来。

原来又是见色起意,和那些酒肉之徒并无不同的。

只听李瑶兮又说:“深层原因,是你对唱戏的态度很纯粹、很执着。”

谢兰双复抬眼,晶亮的桃花眼盯着李瑶兮,睫毛轻颤,琢磨着这话的意思。

李瑶兮心中想,怎么世上会有这般好看的眼睛?桃瓣一般,里面还好似蕴着水光,就像含了一潭春日的桃花雨。

谢兰双总是怯怯的,小心翼翼的,很容易让善良的人油然生起怜惜和保护之意。

李瑶兮继续认真解释道:“除夕在落花别院,你坚持把《替凤》唱完时,我就敢肯定京戏这门艺术落在你这种人手里,才是最恰当的。”

谢兰双,可能有一点点像她和白念鸾的翻版吧。

应为戏痴,至真至纯。

谢兰双笑了,眼睛比刚刚明亮了不少,道:“《替凤》是我的招牌戏。”

李瑶兮豪气地拍拍胸口,意气风发,放话道:“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只管找本姑娘,看本姑娘怎么把他们揍得找不着北!”

李瑶兮的厉害,谢兰双已经见识过了,此刻深信她这话。

“下了台,不卸妆?”李瑶兮问道。

谢兰双这才想起来这茬,转入樱草色屏风后的镜子前。

这戏妆在上妆、卸妆时都极为费事。谢兰双拾掇好一阵子,才又转出屏风。

李瑶兮舔舔嘴唇,心想这人怎么卸了妆比化妆后还好看?五官柔润,眸蕴秋波,行止皆似柔弱女儿家般娇怯温柔。怪不得赵二等恶霸会对他垂涎三尺。

谢兰双被她盯得羞涩,于是垂头。

今日的最后一场戏已然演完了,谢兰双空闲无事,索性留了李瑶兮在戏园子里逛。

李瑶兮看什么都新鲜,拉着谢兰双不停地问。谢兰双愿意见有人喜欢,一样一样细细地讲。他吐字清楚,说话的嗓音柔柔的,如涓涓春水。

正是春寒料峭时,谢兰双披着杏仁黄薄披风,还揣了个暖手的小炉子。若是上了妆,真就和温画屏一模一样了。

“马二怕是要和您对簿公堂。”谢兰双忧心道。

“唔,他还会拿银子收买你,让你当他的证人。”李瑶兮预测道。

谢兰双蹙眉:“兰官不会。”

李瑶兮不答应,她有自己的小算盘:“那不行,你就向他要双倍的银两,应下这差事,等官司打完之后银子咱俩平分。”

这个主意听得谢兰双一愣一愣的。

等李瑶兮回落花别院时,果然京都府已经来了人。只不过……来人都被五花大绑地押在地上。

李瑶兮吓了一跳,赶紧叫四个属下松绑。

差役差点被憋屈死。过来绑人却反而被人家绑了,还是头一遭。

初来时的嚣张气焰早被消磨干净,差役们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拿出状纸苦着脸对李瑶兮道:“小的们也是奉命办事,您看您打伤马二爷这事儿……”

李瑶兮出奇地镇定:“你回去复命吧,明日巳时正刻,我亲自去京都府。”

“这……”

李瑶兮揣测道:“想来你们的顶头上司也吩咐过,不用真的立刻缉拿我吧?”

她算死了京都府不敢为了一个地痞,就得罪她这个圣女。

再者马二本来在京都就臭名昭著,她此举也是遂了民意。

官司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先把舆论的阵地守住。

果然,差役顿时如蒙大赦,道:“多些您体恤小的,小的这就回去。”

李瑶兮掏出随身的荷包来,拈出一张银票,笑道:“让几位大哥受累了,请你们喝茶用的。”

差役连连称是,在银票的诱惑下,都不用李瑶兮赶,就自觉地回京都府了。

等差役一走,李瑶兮立即收起笑意,沉声道:“寒归,你带个人进城,把言论散播开,就说马二在棠梨院欺男霸女,意图强占当红小旦兰官,说得越夸张越好。”

许寒归是四个人中最稳妥的,最让李瑶兮放心。

许寒归道:“百姓毕竟只知道凑热闹,光是控制言论,恐怕用处不大。”

李瑶兮胸有成竹地微笑道:“不,这场官司已经打完了。

要想赢官司,有两个决定性因素,一是权势,二是正义。而这两个因素,我们都具备了。

至于证人,兰官先不必提,班主看着我打了马二,知道我比他拳头硬,又对兰官有恩,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

所以,你觉得,马二难道还有可能赢吗?”

这一番说辞滴水不漏,有条不紊,让许寒归颇有惊诧。

这样冷静而严肃的李瑶兮,只能说,很少见。

当然李瑶兮之所以敢如此言之凿凿,也是缘于她有足够的底气。

反正就算玩脱了也有陈萍萍给她兜着。

于是她问道:“对了,陈萍萍知道消息了么?”

许寒归道:“鉴察院消息灵通,大约院长早听闻了。”

李瑶兮皱眉:“再告诉陈萍萍,让他别插手。”

都安排妥当之后,李瑶兮压根不担心明天就要打官司的事,像没事人似地去蕴影湖畔散步了。

第二日巳时正刻,衙门前面已经乌泱泱地挤满了前来围观的百姓。

听说咱大庆的圣女在戏园子里把恶霸狠揍了一顿?那恶霸还告上公堂来了?

庆国百姓多质朴,黑白不分的只是极少数。一听说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群情激愤,都不用李瑶兮刻意带节奏,就自发地带着臭鸡蛋和烂菜叶子来了京都府门口。

李瑶兮是踩着点过来的。她一下马车,就看见烂白菜和鸡蛋壳子被丢了满地,秽臭逼人。

百姓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夹道欢迎李瑶兮,好像她刚刚得胜归来。

李瑶兮毫不怯场,热情地朝周围挥手打招呼,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公堂。

马二是躺在担架上被抬来的。他看来花了大价钱,请来的是京都有名的状师卫裁。

饶是卫裁以三寸不烂之舌著称,此次也心里有点没底。奈何……马二给的银子实在太多了。

于是卫裁就硬着头皮来了。他心里安慰自己:对方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还嫩得很,料她必定会自乱阵脚。

庄严的喊威声响起,府尹从后厅走出,坐在了最上头的椅子上。

虽然早就把案情记得滚瓜烂熟,府尹还是需要走个流程。他一拍惊堂木,肃声问道:“堂下何人?”

李瑶兮和卫裁回答之后,堂审就正式开始———李瑶兮昨日特意打坏了马二的声带,让他此时说不出话,只得令卫裁代劳。

卫裁先发制人,咄咄逼人地咬定李瑶兮在棠梨院行凶打人,致使马二身受重伤,想向府尹大人讨个公道云云。他的嘴皮子飞快地动着,情绪激愤,说了足足有三四分钟。

可惜外面的百姓并不卖他这个面子,中途一直在发出嘘声。最终还是府尹差点动用了堂下差役,他们才害怕得暂时安静下去。

府尹听卫裁说完了,官威十足地问李瑶兮:“卫状师所言,可属实否?”

李瑶兮请的状师姓冯名不平,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子,无论从资历还是声名上都不知被卫裁甩了多少里。

昨夜他和李瑶兮沟通过。得知对方确确实实打了马二,心中也是忐忑。

如今府尹问话,冯不平强打起精神,刚要应答,李瑶兮就诚恳地开口:“卫状师之言……的确不假。”

外边的群众一片哗然。他们没想到李瑶兮连辩驳都没有辩驳一句,而是直接认罪了!

他们再看向李瑶兮时就多了不止一分敬畏与仰慕,觉得这位圣女姑娘为民除害不说,言行也如此坦荡,大有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架势,实在不错。

再说到对面的马二和卫裁,简直如捡了金疙瘩般。卫裁赶紧乘胜追击,拱手道:“大人您都听见了。凶犯已将罪名认下,难道您还不将她拿下?”

李瑶兮无辜地盯着府尹,道:“那家伙简直没脸没皮,见那扮温贵妃的小旦容貌不俗,就强逼他为其唱戏,更是伤了其脖颈。本姑……民女不过伸张正义,大人身居府尹之位,大公无私,为民请命,定要惩戒这无耻之徒!”

“好!”

“马二这厮忒不是人!”

“马二你还我闺女来!”

百姓们纷纷痛骂马二,有的则翻起了旧账,想要当着府尹的面诉冤。

府尹心中已然想骂娘了。这……这还审个屁啊?

李瑶兮贵为圣女,马二只是一市井无赖,孰轻孰重,他岂能不晓?

更要命的是,李瑶兮做的这事儿……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啊!

可关键是庆律又没有注明,这种情况怎么处理。毕竟打了人就是打了人,要是糊里糊涂地就解决了,有失威信。

府尹刚要宣布此案暂时停审,李瑶兮便道:“大人,民女还有证人二位,不知可否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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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裁=为财,冯不平=逢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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