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玉京曾忆昔繁华

估计连姝妃本人都想不到,将近百年之后,她的宫殿会成为李瑶兮和庆帝斗争的主战场。

李瑶兮没有在后花园里闲逛的情致,直奔谢兰双所说的花树。

机关被按下后,花树应声而动。

一股微微潮湿的气息,浮在李瑶兮鼻腔间。

李瑶兮下去检查了一下。好在火药没有受潮,不会影响使用。

昭纯宫的后园极大。前朝姝妃爱赏花,皇帝便将这后花园扩建了足足一倍,遍栽各色奇花、香草,供姝妃随时赏玩。

等荣乐安住进来,更是叫人栽了更多花木在里头。

听宫人说,这一片后花园,是她和庆帝每日几乎必同游之地。

李瑶兮不知道朱黎可以用什么方法,确保最终的那场战斗在昭纯宫进行。但她知道既然母亲走了这一步,就必定有她的道理。

等埋好全部的火药,又调整好机关,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所幸这一个时辰里,并无人发现李瑶兮。

李瑶兮似计谋得逞般地露齿狡诡一笑,暗舒一口气。

庆帝一定想不到,昔日爱妃的宫殿里,有这么大一个“惊喜”等着他。

……

谢兰双暗暗凝神,手指攥上一支他台上常戴的凤钗。

八尾凤钗。

虽是八尾凤钗,可若从远处一眼扫过去,却数不真切,八尾便和九尾差不多了。

温画屏是贵妃。贵妃和皇后,区别还是很大的。

皇后是正妻,而贵妃再如何受宠,地位再如何尊崇,说白了也只是个妾。

只不过是天下最尊贵之人的妾。

自古皇后都爱以凤凰自比,而九尾凤凰又是凤中最尊者。贵妃不得逾越皇后,便只戴得起八尾的凤钗。

自谢兰双出科起,自他被给予了“谢兰双”这个比“橘子”好听一万倍的名字起,这支八尾凤钗便一直伴着他。

这可是实打实的真货,赤金打造而成,凤眼是两粒血红的宝石,拿在手里沉甸甸,颇有些份量。

凤钗末端,却刻意被磨得尖锐无比。

抵在指尖处,只消稍稍用力,便能刺开皮肤,留下一个血点子。

钗子是谢兰双刻意磨尖的,只为防身。寻常武器太笨重,倒不如钗环一类便于携带。

谢兰双妥善地将凤钗揣入衣襟,继续枯坐着等待夜晚降临。

等夜晚降临了又怎样呢?还是枯坐———等太阳再升起来。

在凉水巷的日子,乏味无比。谢兰双突然想起一句范闲写的兴许贴切的诗词———斜倚熏笼坐到明。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

讲的是深宫失宠女子,久盼君王不至,只能寂寂独坐,直到天明。

写的是谁呢?

温画屏?

是了!一定是温画屏!

她便是“斜倚熏笼坐到明”。

那一句“宫门如海深,金砖漫地冷”,不正说的是同样的意思么!谢兰双胡乱想着,自嘲地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快疯了。

分不清了,快要分不清了。

屋里有镜子,玻璃镜子。

谢兰双无意回头,瞥见镜中的自己。

他愣住了。

镜中人的确很美,美得连暂时的憔悴苍白都掩不住。清秀纤柔的五官,勾勒出刹那的绝代芳华。

美过女儿家。

唱旦的,性别多被模糊。台上看客当他们是女人,到了台下却又当男人。

谢兰双一直很清楚,他是谢兰双。

可再看着镜中自己的面孔———那张与温画屏如出一辙的面孔,谢兰双的头脑莫名乱了起来。

镜子里……还是他么?

是温画屏?

不知是温画屏成了他,亦或是他生来本是温画屏?

谢兰双眼神黯下去几分。

剪不断。

理还乱。

次日朝阳初升之时,隆隆铁蹄声在晨曦的簇拥下,如乌云般压在了京都九座城门前。

一时喊杀声震天。

正在守军和叛军双方激战得如火如荼、死伤无数之时,李瑶兮却十分麻利地从她来时的城墙处……溜出去了。

距离陈萍萍和庆帝回京,都还会有一段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白念鸾还需要保护陈萍萍。

而当陈萍萍赶在庆帝回京之后,李瑶兮便可以施施然和白念鸾出走至南诏。

等到庆帝回来,她们俩一定早就跑得没了踪影。

李瑶兮对庆帝总是充满戒心的———她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放她离京。

所以她只能先走一步。

落花别院未受战火摧残,清丽依旧。

在陈萍萍回京之前,李瑶兮将蛰伏在自己家中,坐山观虎斗。

……

今日的渭州依然和昨日的渭州没什么两样。

无非是叶子又多落了几片,秋风又吹得劲了一些。

陈萍萍也依然坐在桂花树下默默出神。近日东山路没有传来新消息,他也无事可做。

他总算没有继续穿那身一成不变的黑色的院袍,而是换了身较为家常的靛蓝色长袍,看上去愈发像一位普通的老人。

不知闲暇能几时?

白念鸾则坐在房间里看书,书名叫《诸国异闻志》,里头专门记载各国发生的一些怪事,带点神秘和迷信色彩。

白念鸾看的是“南诏篇”。南诏人多迷信巫术,这“南诏篇”占的篇幅也比其他篇厚很多。

“南诏之南有仙山,名曰介,上有密林者,隐者其木宗居也……”

白念鸾看了两遍,大概明白了这个小故事的意思。

南诏的最南端,有一座山叫介山,丛林遍布。

李瑶兮和白念鸾此次要找的其木宗,就居住在介山中。

只是这介山处,却发生过不止一次怪事,那便是毫无征兆的地震。每每一阵地动山摇过后,附近都黑云蔽空、冷意森然,持续数日方散。且这地震在近两年尤其频发,以往恨不得十多年才赶上一次,现在每隔几个月就要有一场。

曾经有胆子大的旅者,特意跑到介山之南,想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一批人,不知该说运气好还是不好,等了数周后,真就赶上了一场地震。

地震之后,几位旅者却从此了无踪迹,再也没有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

于是这事一传十十传百,传得那是越来越邪乎。什么精怪啊天谴啊,全都来了一遍。

而南诏百姓普遍认同的版本是,介山底下应是压着什么不祥的东西。介山逐渐镇不住它,那怪物就开始兴风作浪,想要重返人间。

白念鸾冷哼一声,放下书卷。

所有神灵崇拜,都来源于对科学不充足的认知。

这所谓地震背后,一定是神庙的身影。

或者说,至少与神庙有干系。

在房间里待了大半日,白念鸾便想着出去转转。

经过院子的时候,她刻意绕开了那棵桂花树。

自从陈萍萍病倒那夜以来,他们的关系比之前更要微妙一层。

他们倒是很默契地维持着这微妙的平衡以及和平,谁都不主动去打破。

而和平,是以同病相怜换来的。

往往某些时候,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她的心思,连李瑶兮都看不出来,却早已被陈萍萍看得透彻。

那点隐秘的东西,无处遁藏,赤条条地被他尽收眼底。

白念鸾不喜欢这内心被暴露在别人眼前的感觉,这让她觉得自己忽然成了弱者。

她痛恨弱者,尤其痛恨自己成为弱者。

但陈萍萍,让她暗暗妒恨、纠缠了三年有余的陈萍萍,也着实可怜———说到底,他除了李瑶兮已然一无所有。

认清了他的短处和脆弱也被展现在了她面前时,白念鸾才稍稍平衡了些。

———他们各有各的伤口,各有小心维持却破碎不堪的傲骨。

而陈萍萍,在指尖捻着一朵桂花的花蕊的同时,自然也以余光瞥见了白念鸾。

她一袭单薄的素白色长裙,一条霜色发带将乌发扎起,全身服饰除了雪一样的白再无其他颜色,更不要提鲜亮稍许的颜色了。

孤如霜,冷如冰,恰如她本人。

陈萍萍待她转出院门后,幽然叹了口气,眉梢微皱,眼睛中难得地出现了“悲悯”这种情绪。

那孩子,太执拗了。

她的悲剧性,在于“求而不得”。

若只是“求而不得”也罢,偏生她即使求而不得,也从未学会退却,而是在矛盾与绝望的死胡同里,越钻越深。

陈萍萍咳嗽两三声,哀怜的笑容里多了几丝荒唐意味。

从前叶小姐便很认真且很豪迈地说过,爱情这种玄乎的玩意是无关性别的。男也好女也好,自己看对眼了就行。

这番超越世俗的言论,给当时尚且年轻的陈萍萍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只是,随着岁月更迭,再回望叶轻眉那番话,陈萍萍在心中坦然地承认了,小叶子的确是对的。

所以白念鸾……也没有错,更没有罪,即使在世人看来,那简直是有违人伦、错乱乾坤、颠倒纲常、十恶不赦……

他惋惜地叹了一声,独自喃喃道:“你啊……果真什么都是极好的,只是嘴太不严实了。”

他想起白念鸾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又是赞赏又是感慨。

“若你稍有半分她的性子,也不至于……”

陈萍萍将手指间的桂花蕊搓碎,任由它们落到地上。

与残金败蕊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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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入坑萍萍四周年整了,纪念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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