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月安此刻面色发白，不等她喊出“小心”。
谢闻璟便已听见利箭破空——
谢闻璟眸色一暗，躲开利箭，他望向那屋檐之下。谢闻璟为了甩开那些人的盯梢，本就没飞出多远。而不知何时，这里已被重重围住，
可看现在底下的那些黑衣人明显是蛰伏已久。
谢闻璟眸色微冷，大意了。
方才水榭那处的人，只是吸引他们的注意罢了，他们怕是早就算好了在这里等着他们。
谢闻璟身未佩剑，此刻他下意识将周月安扯入怀中护住，往另一侧飞去。
“大人……”周月安面色担忧。
“无事。”谢闻璟轻声安抚。
那些黑衣人穷追不舍，利箭齐放，谢闻璟带着怀中人堪堪躲过一箭，可他很快发现不对，这些人似乎对杀他并不感兴趣，他们错过他的命门，利箭的方向都是直指周月安而去！
谢闻璟面色微沉，杀害朝廷命官，是大事。
可若是在宫中伤一个籍籍无名的乐女，那便掀不起什么水花，就算闹到朝堂之上陛下又怎会兴师动众去查——
那些人怕是就算准了这一点，便如此肆无忌惮。
可是仅仅一个乐女又怎劳烦他们如此大费周章……
怕是，周月安所做之事，已经对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威胁……又或是，因为他们与周家受难之事有所牵连……
周月安似乎也看出那些人的目标是她，忽地，她内心平静下来，似往日那般沉静道：“大人，他们要的应该是我的命，把我放下吧……”
谢闻璟无言，他认真地避开利箭，“别乱说。”
不论他们目的如何，周月安绝不能出事。
谢闻璟眸色深深，一支箭也正擦过谢闻璟的左肩。周月安感到谢闻璟动作微顿，有片刻心慌，她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寒风。
“大人，你受伤了！”
“没有。”谢闻璟神色未变，淡淡道。
周月安眸色复杂，她瞥向谢闻璟，他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雍州那夜被人追杀至那般境地都未曾有过此刻的肃穆。
“他们人多……”周月安嗓音微微干涩，“不用带上我，我现在于大人而言，是个累赘。”
谢闻璟闻言，他神色严肃，嗓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不是。”
一支利箭直指周月安心口。
谢闻璟皱眉，反应迅速，将她护入怀中。
她被谢闻璟拥入怀中，男子的动作裹着寒风，但她的怀抱却温热。她的鼻息之间是他身上冷冽的松香并混着今夜醇厚的甘酒香。
她听见男人轻微的一声闷哼，耳边响起利箭穿进皮肉的声音。周月安瞳孔微缩，她脑中一瞬间空白，四肢发僵。
谢闻璟感受到她的僵硬，喉头微动，嗓音带上沙哑，“无事，莫怕……”
他轻拍周月安瘦弱的后背，以示安抚。
周月安反应过来，她忙欲动作探查，谢闻璟眼尾绯红，他死死压住周月安，不让她抬头查看。
周月安声音不禁染上几分哭腔，“大人——”
谢闻璟迅速找到一个落点，避开刺客们的箭，哑声道：“我无事。”
语罢，他眼神关切，嗓音带着一丝焦急，似乎想要检查周月安身上是否有伤，“你可有事？”
周月安轻轻避开他的动作，谢闻璟动稍大，牵扯到后背的伤口，他没忍住轻嘶一声。
周月安凑近，看见他唇色微白。她不禁伸手环住谢闻璟，不出所料，手上满是黏腻湿滑。
不止是方才的箭伤……还有他的旧伤……
是何时……
周月安眼神有一瞬间滞愣，难道他今夜一直带着这一身伤强撑到现在吗？
还饮了那么多酒……
是为了讨一个彻查的机会，寻一处将腐朽枯木连根拔起的契机，是为了给那些人一个警醒，又或是为了给她们一个正名的机会……
周月安得承认，若非谢闻璟帮衬，今夜她选的这条路即使是对的，但注定难走得这般顺利。
可他今夜谈笑风生，把控全场，何曾有人注意到他身上的伤早已崩裂，他彼时正忍受着难言的疼痛呢？
周月安一时间心口苦得发涩，她对上谢闻璟略带焦灼的目光，艰涩开口，“我没事。大人……你怎么样……”
听到她说没事，谢闻璟像是松了口气一般。
下一瞬，他像是脱力一般，抬手撑住一旁的假石，似是呢喃一声：“无事便好……”
周月安心一紧，忙抬手撑住谢闻璟，他微阖双目，逻辑清晰地交代道：“无事，我还撑得住，但是刺客应该很快便会追过来，假山可以作为掩护，暂时躲一下不成问题。只是……”
谢闻璟语气微顿。
“那些人今夜是抱着必杀的心来的。他们目标是你，我引开他们，他们对我下不了杀手……”
周月安不等他说完便直言拒绝。
“不行。”
干脆利落。
二人闻声皆一顿，谢闻璟微微睁眼，眉梢微挑。
周月安也意识到自己拒绝得太果断了。
她离得近，看见谢闻璟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没有不满之色。
谁敢这般拒绝当朝权臣谢大人？
她有些无措地解释道：“大人……我……”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要再去引开那些人，必然是危险至极。
谢闻璟倒不在意，他轻笑一声：“没事，我们月安有主意。”
若是平常，周月安肯定接不住这句话，而谢闻璟此时明显也是强撑，他说的话看似轻松，但从他神色里可以窥见他的难受。
抬眼瞧见他额角的冷汗，周月安抿唇，谢闻璟不让她看他后背的伤，她只好道：“大人可信我？”
“信，但是我不会让一个人出去。”
谢闻璟淡声，掐断周月安只身犯险的心思。
“现在两条路，我去引开他们，或者我们一起等人来。”
谢闻璟闭了闭眼，遮住眼中痛苦之意。
周月安忍不住轻推他，想要挣开他的桎梏，“现在要给你去请太医！而不是考虑我！”
她神色焦急，眼眶微红，为什么要给她挡箭，为什么啊……
她这条命，本没什么好救的啊……
谢闻璟嗓音微哑，“我没事。”
周月安无言。
良久，谢闻璟听到她小声的呜咽。
“对不起……”
谢闻璟听到她愧疚的声音，只觉得心口有些疼，酸酸软软得有些发胀，从前战场上，比这更严重的伤也受过，可是……从未像今夜这般有这么多复杂心绪。
谢闻璟喉头滚动，可就在此时，他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响。
步子落地声整齐划一，像是行伍之人。
他眸光一凛，不对，这些人不是刺客——
周月安见他神色微变，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步步紧逼，声音越来越近。
谢闻璟长指抵唇，示意周月安噤声。
周月安轻轻点头，谢闻璟见此放下心来微微颔首。下一瞬间，谢闻璟迅速抽身而退，往一旁最近那人直直攻去。
谢闻璟动作利落地夺了他手中的长刀，周月安这才借寒刃反射的冷光看清他背后的箭伤。
谢闻璟挥刀反手砍断那多余的箭尾。
紧接着硬生生对上十余人的围攻。
突然，谢闻璟抽出怀中信烟，宫门外的张虚抬头，看见空中燃起的烟雾，神色大变，“不好，大人出事了。”
那些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看到谢闻璟放出信烟，有人低喝一声。
“速战速决，今夜不必留活口！”
众人得令，步步皆为杀招。
谢闻璟眸色冷然，避开要害，可后背仍不可避免血肉模糊。
周月安心顿时揪成一团，心密密麻麻地疼。
她根本做不了什么……
谢闻璟像是意识到什么，他调转身形，避开周月安那处的视线。
也就在此时，一柄长刀直冲谢闻璟砍下。
周月安喉咙霎时间发哑，她急急出声。
“大人小心！”
利箭穿透夜空，破风声唰然——
谢闻璟避不开那一刀，可那支箭打断了那一刀的落下。
刀箭落地，铿锵声响。
黑衣暗卫迅速将那群人围住，境况一时扭转。
谢闻璟回眸，不远处传来张虚的大声呼喊，他目光越过张虚，望向高处那一抹白色身影。
他一身月牙白锦衣，身姿端正如竹，玉冠束发，气质温润，周身宁静平和。
裴则斯收回挽起的弓，对上谢闻璟的视线，他微微颔首，眸色温和，面上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宛若东风吹暖寒夜。
张虚焦急道：“头儿，你怎么样？”
谢闻璟避开张虚欲搀扶的动作，淡声道：“无事，收好尾，留活口。”
周月安快步出来，跑向谢闻璟。
从阁宇下来的裴则斯看到她随风而动的身影，眸光微动，眸中又多了两分温煦笑意。
裴则斯身在暗处，周月安没看清他，她此刻目光焦灼，紧紧凝着那满身血污之人。
谢闻璟面色微白，余光中看见周月安的身影，他拧着的眉心微松。
周月安跑得太快，难免踩到繁复的宫裙裙摆。谢闻璟眸光微动，上前两步稳稳接住周月安往前倾的身子。
周月安忙撑住，急急抬眼对上谢闻璟的目光。
裴则斯此时走近，瞥见谢闻璟仔细护着周月安的动作，步子微顿。
不过片刻又神色如常，继续走近，作揖以平礼见：“谢大人。”
周月安闻声松开谢闻璟，谢闻璟看了眼立在身旁的周月安，二人回礼。
周月安听到身旁男人嗓音低沉，有些沙哑，“方才多谢裴公子。”
张虚收拾好残局，凑近道：“头儿，方才是裴公子带咱们进来的，我等在宫门处候着，本没有这般快赶来的。”
裴则斯站姿端正，身姿如雪后松竹。他面色温和，五官俊逸，好似朗月清风。
“谢大人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周月安微微抬眸，不想正对上裴则斯的目光。
他笑意温煦平和，对着她道：“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周月安微愣，随即回想起来，是那日清早给她送伞的公子，她不禁唇角微弯，以作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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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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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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