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早，不如再回去休息会儿？”
周月安摇头，谢闻璟便道：“那我休息会儿？”
周月安微愣：“好。”
谢闻璟弯唇：“你可以随意，看些书也行。”他沉吟片刻，“如果想弹曲子的话，后院西边有一处房间是琴房，里面有许多乐器，你也可以去看看。”
周月安点头，“嗯，大人您休息吧。”
谢闻璟再看了她一眼，不再说什么，于是真的便阖眼假寐。
周月安细细看了眼，他眼下有乌青浅浅，想来昨夜是没休息好的。
周月安动作轻缓，她视线落在案前的釉色镂空薰笼上，内里的香已燃尽。
许是谢闻璟不喜旁人伺候，熏的香都是自己亲自上手，所有的熏香都在托盘底下的暗格中。
周月安思忖了会儿，回想着他往日身上的香味，凭着记忆猜测他的喜好，最终选了个安神的淡冷熏香。
做完了这些，周月安也不随意走动，干脆捡了本书坐在书案前，低眸认真翻看起来。
外边晨曦初露，淡金色的暖光透过云层洒落在这片仍浸透着寒意的大地之上。
半个时辰后，谢闻璟睁眼，浅淡的阳光落在周月安的青丝上，将她清淡的面庞衬出几分暖意，浅色眼眸更显剔透。周月安坐姿端正，她鬓角的发丝垂落在书页一侧上，神情认真。
谢闻璟眼中不自觉地温和下来，那双素来漆黑冷寒的眼眸也点上了星点光亮。
现下，颇有种岁月静好，慢度浮生的感觉。
谢闻璟便静静看着她，神情柔和，观赏这似一幅画的画面。
等一角熏香焚尽时，周月安察觉，她抬眸，缓缓活动身子，视线一转，便对上谢闻璟沉静的眸子。
周月安微惊，她疑惑，“大人？”
她一边起身向他走去，“大人何时醒的？”
“可想用早膳？”
谢闻璟微微用力，侧坐在床榻上。周月安微微蹙眉，想上前帮衬。
谢闻璟笑着阻止，“不用。”
他坐好，看向周月安，“饿了？”
周月安摇头又看向谢闻璟点头，“不饿，但大人应该吃些东西了。”
谢闻璟颔首，似乎认同道：“嗯，好。”
他站起身那刹那，眉头微皱，不过随即敛去，神色如常，“走吧。”
周月安观察细致，捕捉到他那一瞬间的痛色，她动作微顿，想上前帮扶，可又不知如何开口。
谢闻璟注意到她的动作，也微怔了会儿。半晌，似妥协般轻叹了声，“被你发现了啊。”
周月安抿唇不语，上前半步。
谢闻璟紧紧盯着她，眼中带上纵容的笑意，伸出手。
“那，就麻烦月安了。”
周月安步子一顿，犹豫了半晌，还是张口问道：“谢大人，”为何突然唤她名字……
谢闻璟闻声侧眸，他微俯下身，靠近些许。
“嗯？”
周月安微仰着头，他猝不及防地倾身，两人的距离一时被拉近，只需各自往前再往前些许，便能触碰到彼此。
周月安瞳孔微缩，一时咽下了口中想问的话。
谢闻璟注意到她微僵的神色，低眸瞥了眼，意识到这个距离可能有些过于近了，他眸光微动，微微直起身。
给她留足够空间后，看她自然了些，谢闻璟眸光暗了暗，藏在宽袖间的手不经意地微微蜷缩。
周月安继续往前，不再偏头看他。
谢闻璟也不出声追问。二人就默契地无言向正厅走去。
用过早膳过后，两人都觉得晨光好，便坐在湖中亭烹水煮茶。
谢闻璟挡住周月安想要接过茶炉的手，动作熟稔地给她添了盏茶，青釉色茶盏成色透彻明净，茶波青色，与之呼应，一时茶香四溢。
周月安低眸，看着茶盏中一圈圈荡漾开的痕迹，一时记忆回到那个与他对峙的夜晚。
明明那时二人还是箭弩以对的气氛，二人都没对彼此有多少信任。
彼此都把对方当作合作对象，把那一切都作为一场交易。
至少，她那时还是心有防备的。
她那时的理智告诉她应该转身就走，否则便可能打破既往平静，但哪怕心中有着不知道自己未来会面对什么的恐惧，可她还是选择相信他。
而此时，他们却能如此平静地坐在这儿饮茶。
时光变迁，人却未变。
周月安神色有片刻怔松。
谢闻璟给自己也添了盏，他似不经意提起：“我记得，上次一同饮茶好像是你来谢府做客的那段时日。”
周月安回神，一时觉得有些有趣，她抬眸看了眼对面之人，不禁弯了弯唇。
做客……她从前可没自愿来谢府做客……
谢闻璟眉眼带笑，“今日尝尝新茶，看看与之前的茶有何不同。”
周月安心想，不论茶是否相同，心境定是不同了……
她轻声，“那时还不知能与大人像今日这般再坐于湖中亭。”
谢闻璟了然，回道：“日后想喝茶，可以随时来找我。”
周月安抬眼，谢闻璟笑得漫不经心，“毕竟我这儿，茶也不少。”
他状似思考，“嗯，没有的话，我也去为你讨来。”
周月安无言。
谢闻璟看了眼她捧着茶盏的纤细素手，移开视线，外边阳光微暖，谢闻璟开口询问：“会下棋吗？”
周月安微愣，片刻后垂下眼，淡声回道：“很久没碰过了。”
谢闻璟眸光微动，“今日试试？”
周月安素指无意识地动了动，谢闻璟也不催促，只静静等着。
茶水沸腾，翻出咕咚咕咚的水声。
谢闻璟低眸取下茶壶，他听到了女子清淡的回应声。
“好。”
清浅的淡声回应，带着克制的情绪。
谢闻璟长睫遮住漆黑的眼眸，她是想去回忆的。毕竟痛苦的记忆往前，也是无限的美好。
与其一直压制，不如让她自己去亲手触碰……
谢闻璟唤人取来墨玉棋盘。
二人开始对弈。
周月安手执白子，与黑棋分庭抗礼。
谢闻璟姿态慵懒，落子动作随意又利落，似胸有成竹，对局势早有把握。
周月安背脊笔直，姿态端正神情认真，面色如常平静，对棋盘大变波澜不惊。
二人本沉默无言，都自顾自地落子，却也都在期待对方下一步棋会如何走。
直到棋盘落满，二人竟均有围困之态。可认真看，却都又是处处生机。
周月安悬于棋盘上的手微顿，她抬眸对上谢闻璟同时投过来的视线。
谢闻璟莞尔一笑，他也看到了。
谢闻璟的棋大开大合，步步有杀招，却又偏偏给对方留一口口子，似是想要对方等价交换。
而周月安正好相反，她的棋风细水长流，不急不缓，似乎总在给别人留生机，可是在棋之根本上却不肯相让半分，也在这些避让中，形成自己的局。
二人对视，谢闻璟眼眸含笑，对着棋盘点了点，示意她落子，该分胜负了……
周月安垂眸，长睫遮住她的瞳孔，谢闻璟深深看了眼她的神色。
她总是如此，连下棋都是如此……
他似无奈地摇了摇头，果然，棋风与人品相似。
表里不一，永远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周月安没有落下最后一棋，她将手中白玉放回棋奁，声响清脆。
谢闻璟嗓音低沉，“和棋？”
周月安摇头，轻声：“大人相让，是月安输了。”
谢闻璟闻言撑起额角，他随意把玩着手中那颗墨玉棋子，噙笑问道：“为何说我相让？”
周月安拾起茶壶，为他斟了盏茶，茶波荡漾，周月安垂眸，眼神淡然。
“大人开局就让了我三子。”
谢闻璟指尖动作微顿，他放回棋子，轻啜了口，似叹息一声：“我的错……”
周月安微愣，他那声极浅，轻得像是她的错觉，可她无端觉得自己没有听错。
她微抿唇，抬眸悄悄觑了眼谢闻璟，可他神色自然，无半分异样。
周月安：……
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二人接下来随意聊了会儿天，也倒是气氛和睦。
男子姿态懒散随意，气质薄凉凌厉。女子端方有礼，周身清淡疏离。
张虚跑进府时，看到的便是这看似违和但实则十分融洽的画面。他抱着手中活蹦乱跳的鱼，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打扰。
不等他做出反应，手中的红鲤鱼已经先他一步做出了决定。鲤鱼一个打挺，从张虚手中蹦了出去。
“诶！”张虚惊呼一声。
周月安抬眸，朝谢闻璟身后望去，谢闻璟也闻声回眸，便看到了张虚脸上欲哭无泪的表情。
他小声辩解：“头儿，我不是故意的……”
谢闻璟忽略他的表情，对着那条蹦来蹦去的……鱼，径直问道：“哪来的？”
张虚见他没在意被破环的两人之间的氛围，忙上前边抓鱼边解释：“山上那些百姓送的。”
他迅速抬头瞅了眼谢闻璟，忙接话道：“拒绝不了，硬塞的。他们说山上那口泉里抓的，最近回暖，冰薄了，抓了许多，硬要我给您和姑娘送一些。”
一时寂静，谢闻璟半晌没说话，张虚还以为他家大人要生气了，正想认错，不曾想听到谢闻璟低声问了句。
“他们自己够吗？”
山上粮食本就不多……
张虚微愣，他家大人……这是在直接地……关心那些人？
张虚回神忙应：“对，他们说够。他们本就擅冬捕。实在推脱不下，我才替你和姑娘收了条。”
谢闻璟不语。
周月安出声：“那便收下吧，他们一片好心。”她望向谢闻璟，询问道：“大人想吃鱼吗？”
谢闻璟迎上她的视线，笑问：“我做？”
周月安一噎。
不是……
周月安不禁想起，往日府上吃食确实没有鱼类……
见周月安疑惑，谢闻璟开口解释道：“府上厨子从不做鱼，祖上规矩。”
张虚哭笑不得：“是，他祖父留下的规矩。我们在戍边之时，也鲜少吃鱼。偶尔野外驻扎，临近水源地时，通常都是大人亲手做鱼汤。”
周月安不禁多看了眼谢闻璟，谢闻璟低眸，二人视线交汇。
谢闻璟好笑道：“不信？”
周月安微怔，摇头：“不是……”她抿唇温声道：“嗯，就是没想到……”
张虚接话：“头儿做的鱼汤可好喝了。”
谢闻璟不理会张虚，继续问周月安，“想喝吗？”
周月安看了他一眼，他面色还有些苍白，她想到他身上的伤，摇了摇头。
张虚挠了挠头，指了指怀中的鱼。
“那这……先养着？”
周月安见张虚一脸为难，不禁弯唇笑了笑。
谢闻璟也直起身，长指对着池水点了点，“嗯，先养着吧。”
周月安点头，走过去后便认真地蹲下看着张虚放生。
谢闻璟也低眸看她，眸色里藏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缱绻。
这两天写了一些谢大人和周姑娘的日常生活，细水流长的相处时光。很喜欢这种没什么事要赶，平淡闲适的感觉。他们晒晒太阳，聊天煮茶，真好。
那，祝大家今天也要开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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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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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细水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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