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出事

周月安转身回屋,换下繁琐的裙装,她取下一只珠钗,青丝如瀑,周月安茫然地看着镜中自己,镜中人粉黛红颜,眼波流转,细眉轻蹙。周月安其实与她阿娘很像,眉目尤其。故而她很少对镜梳妆,不见……便不想……

她垂下眼,不再看自己,谢闻璟的话,让她感到不安。但到底为何,她茫然不知。似乎某个念头曾从脑海闪过,但她一时没抓住,现下不安愈浓。

周月安近日也越来越忙,演奏提上日程,她有时连饭点也顾不上,过了五日,才得一日休沐空闲。

周月安一得空便收拾东西着急赶往城外,她近日总心神不宁。她对自己倒是不甚在意,她唯一担心的便只有城外那群孤童的安康。

而她最近眉心总跳,无由头的慌张。

谢闻璟,那种手握生杀大权的人,又怎么会说无用的废话。想着她眉头紧皱,加快了步子,甚至小跑起来。

天空灰蒙,风中卷起的沙土吹得她眼睛疼,她跑出竹林,视线触及后屋不高屋顶上乱糟糟的茅草和残破的篱笆一角,周月安本就提着的心骤然一紧。

她慢慢上前,没听到往日欢乐闹腾的笑语,没看到张姨侍弄旁边菜地的身影,映入眼帘的是杂乱的院子,打碎的碗碟,踩得乱七八糟的新冒芽的菜梗。

周月安踩到一片碎胚发出声响,她突然停下,不敢再往前。

她指尖微颤,蹲下身轻轻摸着不算锐利的碎泥胚片,紧绷的肩膀霎那间卸力,宛若从身体里抽去了什么。

她茫然地眨眼,眼前的混乱让她不知所措。她在来时想过无数种情形,可此时,她脑中一片空白。

钝厚的碎片也有锋利的一角,周月安回神,轻轻摩挲着指腹无意划出的痕迹,周月安,别慌……你不能慌……要先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月安深吸口气起身,将碎片藏进袖口,抬步上前。

院前更是一片狼藉,周月安凝神,推开半掩的院门,屋内昏暗,四下打量,确认无异后轻唤,“张姨?渊哥儿?”

四周寂静,除了外边渐起的风声,周月安没听到任何回应。周月安揭开米缸,空无一物。她皱眉,前几日便已托人送粮,不可能几日未过便已无余粮。她放下盖子,凝着灶头暗自思量。却听见灶台后传来细碎的嗦嗦声响。

周月安顿时警惕,捏紧袖中瓦片缓缓上前查看。柴草盖住半边灶口,显得混乱,而望见熟悉的麻布衣角,她松了口气,她弯腰拾开柴火,露出了里面蜷缩的小小身影。

她轻唤,“瓶儿,我是阿姊。”

小姑娘缩着身子,慢慢睁开紧闭的眼,看见周月安后眼中的惊恐变为依赖,泪水涌出,她爬出来,扑进周月安怀里,呜咽道:“阿姊,阿姊,他们好多人,我害怕……”

周月安轻拍小姑娘颤抖的身子,闻言心猛地一沉,开口询问才发觉嗓子干涸:“瓶儿乖,不怕,阿姊在这。”

她抱紧小姑娘,等她逐渐安静,问道:“小瓶儿,能告诉阿姊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吗?”

小姑娘瑟缩了下身子,断断续续地说:“前两日,阿婆做了……好多窝窝,可来了好多不认识的人,他们把窝窝都抢走了……阿婆想拦,他们打阿婆,砸院子,我在厨房添柴火,从那个洞口看见……”

小姑娘说着声音又染上哭腔,“渊哥哥他们保护阿婆……不让他们打阿婆,然后他们把哥哥带走了,还有阿婆……瓶儿没用……哥哥他把我藏进柴火堆里,不让我出去……”

周月安听完心凉了半截,抢粮虏人……

城郊虽偏但在天子脚下,会是谁这般大胆……

周月安将小瓶儿哄睡,她靠在床边,眉头紧皱。若是为粮,多了孩子老妇岂不要多口粮?况且此处多无商无铺,他们会把人带去哪里?

况且此处多是荒山……荒山!

周月安想到这心头一惊,曾经流亡逃难,走投无路之时确实有人占山为王,劫道劫粮。如此虽背负骂名却也不至于饿死成为尸骨。

周月安躲匿于人群,幸而那些人还存了些许良知,不强迫人群跟着上山,只有意者跟随就可,于是周月安躲过了一劫。

可如今……周月安不敢深想。

周月安心慌,强迫自己冷静,荒山,可毕竟天子脚下……朝廷怎会容忍流民占山为王,定会有人围剿整治,如此张姨和孩子们不一定会出事……

可万一呢?可万一,张姨她们等不到呢?

周月安走出门,趁着暮色遥望,远处山野连绵起伏,在白昼与黑夜相接里山黝绿得让人觉得心口发沉。

她势单力薄,无功无绩,甚至是戴罪之身。周月安无力地撑着身子,她没办法救任何人,她没办法保证他们在她未见的这几日里依旧平安。

周月安想起曾经,家人尽散,四处流亡,她本就是一个没有任何希望的活着的空壳,如行尸走肉般整日颓靡地活着,其实只剩一口气了,是恰逢被人驱赶的张姨拉了她一把,在她高烧时无日无夜地照顾她。张姨双目皆盲,拉扯着两个幼童辗转在逃亡的路上,孩子无忧又顽强,可以在杂草堆里挖出野菜,可以在巷尾与恶狗争食,他们笑着喊她周阿姊,将他们舍不得吃的冷食分她一口,她才知道他们其实是孤童,父母亡于途中,碰巧碰上张姨幼子夭折,张姨怜弱,便将他们带于身边,后来周月安随他们一起,在路上见到了更多的孩子,便与张姨一同照料,一路北上行至京城,而她也阴差阳错,入了官籍充作琵琶女……

张姨一直谢她好心肠,但说到底,其实是张姨与那些孩子救了她一命,否则她早就亡于途中,更谈不上如今苟活……她也早已在这么多年里与他们产生了羁绊。

而如今面对生死未卜之局,她束手无策。周月安无比自责,后悔自己那日为何明知粮价有异仍买粮托人送运,为何不晚几日亲自带给他们,自己为何不能将他们早些接进城里免受此难……

周月安无力垂首,夜色慢慢笼罩,覆住她单薄的身影。

灯烛摇曳,风吹得灯影摇晃,案前书卷堆放,繁多却不显混乱。

“大人,流民暴增,近日寻衅滋事者甚多。”张虚进门抱拳。“昨夜甚至有人虏了城郊几户人家。”

谢闻璟闻言翻卷宗的手一顿,抬眸道:“昨夜未让你们守着?”

张虚将头低得更深了些,“昨夜恰逢轮班,咱们的人守的是城门……”

谢闻璟眸色微深,“京城的人废物,你们也废物?”

“属下知错!”

谢闻璟放下卷宗,长指随意地敲案,黑夜寂静,声响格外清晰。

张虚此时万分后悔,为何昨日一时大意不多派几个人盯着那些暴民,怎么会犯以前在边塞时犯的错误……

谢闻璟起身看了眼地形图,沉声道:“他们将人虏上了荒山?”

“是!”张虚低着头回道:“属下已带人摸过近处几座山头,还有稍远的几处山体断裂,起伏较大,易守难攻,属下不敢贸然行事。”

谢闻璟心下了然,那处本就荒凉,是早年先帝未规划之地,流民四增时也就任人留下搭个草棚过日子,新帝登基也没将管理荒地之事提上日程。都是无处可去之人,近年来也都安分守己不曾作乱,京城自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如今不同,流民聚集,且有暴乱,新帝有意整治,不许平民随意拓荒,这几户人家也变成了不合法的存在。

谢闻璟倒不在意合不合规,他只觉得是其臣民安居乐业无所过错,保护他们免再受流离之苦也是应当。

只是若要营救,倒是麻烦……这本就是朝堂里某些蛀虫设的局,若是遂了他们的意,他们只怕是会变本加厉。

而谢闻璟,他从不轻易让利。

谢闻璟长身而立,夜间风凉,他蓦地想到那个于林间布施的人,想到她故意犯错离开晚宴的那夜,如今城郊被虏虽是意外,可他早已提醒过她,做人,要先顾己,不是吗?

谢闻璟不禁有些好奇,她会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周月安毫无办法,报官,她等不及……独闯,必死无疑……

求人,能求谁呢?

周月安脑中浮现一个身影,那人眉尾锋利,眼角上挑,本是一双含情眼,可偏偏里面寒意四生,叫人不敢直视。

谢大人……周月安想起那日碰巧听到的评价,位高权重行事狠戾,人人都得尊称一声谢大人……

她三年从未登台出演,更别提结识权贵,认识谢闻璟实在是意外,可想来想去,她能求的,好像也只有他。

周月安下定了决心,准备一早便去寻他。

翌日清晨,周月安带着小瓶儿早早出发,她不知谢闻璟府邸,但记得之前某次听过现朝官任职之地,只好在门口守着。

晨早当差的官吏见她一早在此,不由问道:“姑娘来此有何事?此乃朝官大人办案之处,无事速速回吧。”

周月安来得早,上前礼貌道:“烦请大人上报,民女寻谢大人有事相商。”

那官吏闻言打哈欠的手一顿,侧身正眼看向周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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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碎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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