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雨过,京城被湿漉漉的雾气笼罩,处处氤氲着一层朦胧。
朱韵从张虚手处接过信封,道过谢后,她垂眸看向手中的信笺,信纸也有些潮湿泛软,丹凤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看到她解释了自己一人去了清河,而不是被绑离京,朱韵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又认真一想,一人独去太过危险了,中图发生了任何事情都无人照应,一时心中又提起一口气。
“她一个人去的?月安也太大胆了。”朱韵忍不住揪心道。
“若她早些说,我也能陪着她去解解闷。”
张虚闻言一怔,一个人?
怎么可能,他家大人可是亲自护送,一路陪着去的。
怎么会是一个人?难道大人已经先动身回来了吗?
张虚忍住心中的疑惑,决定先安抚眼前女子,顺着她的话道。
“怎么会,我家大人可是派了几位高手护着周姑娘去的。一路护送。”张虚特意强调了这几个字。
朱韵皱眉,看着他的反应。
不禁心想,果然,这手握他人生死的人就是靠不住。不禁对谢闻璟心生不满,可又转念一想,好歹谢闻璟是派了人护送,安全也算是有一个保障。
这般想着,也就放下心来。
只是……她担心周月安受委屈……
清河毕竟是她的家乡……若是她荣归故里,便多了几分欢欣,但周月安这一次……是身负污名,而故里又物是人非,亲人不再,一人难免孤寂。
朱韵自从与周月安坦白心事之后,对周月安愈发欣赏,同时也愈发心疼。
朱韵当即写了封回信,宽慰了几句,并望她照顾好自己,告诉她她们在京城等她回来,给她接风洗尘。
“那便麻烦张大人了,还望大人定要保护好月安。”
朱韵福了福身。
张虚接过之时,望了眼这姑娘,性子坦率直白,为人处事周到,性子也像是个冷淡的,但与周姑娘却不是同一种。
朱韵一双丹凤眼自带妩媚风情,可眼尾下压时却冷淡锋利。
她行事分寸得当,玲珑圆滑,更像是见多了权贵交易而后明白的“懂事”。
可周月安,她的疏离清冷,像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由内而外的,像是被什么冰封住一般。
她周身气度冷淡,便就是冷淡,再无多余情绪。
张虚认真回忆了下,初见周月安,她淡的姿态是退避三舍,不争不抢,现在的周姑娘,也还是疏离清淡,但又有什么不同了。
张虚觉得,可能是多了一分生气。
没错,生气。
他看了眼屋外,天光逐渐放晴,被小雨洗过的太阳也愈发明亮干净,开始散发着暖意。
那时候的周姑娘无欲无求,更像是仅仅为活着而活着,但那样的活着,了无生趣,像个提线的木偶娃娃。
更直接些说,就是周姑娘更像是为了不让自己死而活着,仅仅是为一个念头活着一般,而非她作为一个人,想为自己活着。
这种人,张虚见过的不多,所以他才觉得周姑娘很特别,或许他家大人也是这样觉得的。
因为对他们而言,活着,是为了活而活,哪怕一线生机,也要活,他们求生欲,极为强烈。
而现在的周姑娘不同,不知为何,现在的周姑娘,让他感觉,她的生命有了更坚实的延续。生机逐渐强烈,单从笑的频率也能看出来了。
或许现在这样的活着,能让周姑娘感到一些实质的快乐吧。
他对周姑娘也逐渐改观,本以为是个普通乐女,一番调查之后突然就理解了周姑娘先前的态度,他不曾想她身世竟那般坎坷,大起大落,
而让他真正开始震惊的是,周姑娘竟然敢一人入宫,破一僵局,毁三年藏拙之业,领兵入雍州。
自此,张虚知道,周姑娘,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而不似表面那般冷淡。
朱韵见他出神没回答自己,以为自己礼数没到位,她敛下眼,摸了摸荷包,还好今日出门带了。
她递给张虚,又重复了一遍。
张虚回神,见此哭笑不得。
他挠了挠头,“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信会带到的,”张虚推回她的荷包,郑重道:“我们也定会好好保护周姑娘的。”
张虚的掌心粗粝温热,朱韵不禁一怔,她是见惯了官场人情,官僚世故,求人办事,多消点财,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即使她十分厌恶。
可第一次被人这般拒绝,倒让朱韵微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抬起眼,认真看向他,发现他并未有搪塞之意,于是放下心来。
她收回荷包,坦率道歉:“抱歉,误会了。”
张虚摆手,告辞离去。
朱韵一时发怔,她空洞地望向北方,感觉心中空落落的,莫名担心周月安。
朱韵的担心确实没有错,周月安在清河突然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她前些时日其实去了一次赌坊,为了打探阿姑的事,就没有叫上裴则斯,她一人前去。
可那日可能是因为太着急了,直接就追问以往官府,让赌坊头子注意到了,周月安意识到不对时,忙转移话题,抽身离去。
而今日,那些人竟直接来寻她,说她欠了赌坊的债,要她去还。
周月安崴了脚,出去调查多有不便,干脆在客栈休息,整理近日以来的线索,不想楼下传来颇大的动静。
周月安拧眉细听,发现竟与她有关。
她连真名都未告知,不知他们那些人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直奔这家店,信誓旦旦说人就在这儿,一切迹象表明这并非巧合,而更像是受人指使。
周月安认真回忆了下,她那日并未有出格之举,身着男装,也没有参与赌博之事,只是在一群人中看看赌局,再打听一二。
怎么也不应该被人注意到。
除了……她问了一句话。
“那府衙做出拔舌断腿,强抢民女的事情,没有州郡出面吗?”
有人怔了半晌,不少人嗤笑道:“天真,官官相护,这是能管的事儿?”
紧接着,她便被人赶了,“诶,别杵这儿,你下注吗?不下注的一边儿去。”
周月安抿唇,这句话,若是她以一个外乡人的身份问出,也不算什么太过惹眼的事情。
除非是,大家都默认了……
所以问出来,才显得格外奇怪。
以至于被人察觉。
下边的动静越闹越大,周月安想着要不就闭门不出,那些人没寻到人自然会散了。
可也正此时,下面传来一道她颇为熟悉的声音。
妇人略显尖利的嗓音格外突出。
“你说的那人,不会是周家姑娘吧?”
是徐芝娘。
周月安呼吸一滞,她蹙眉凝神,认真听着。
那些叫嗓的人停顿片刻,有人配合着质疑,“不是,是个小伙子。”
徐芝娘:“那小伙子体型偏瘦吧?眉目漂亮的吧?”
“别说,还真是。”
“姑娘扮的呗。”
周月安呼吸一滞,她与徐芝娘还未有什么交集,她今日怎么会突然来找她,还与那些人径直说出她的身份。
那日在裴家,她不是唯恐怕自己被认出吗?
下面的声音越来越嘈杂,有人开始细问周家。
不对。
周月安指尖微颤,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人们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一个早就淡出人们视野生活中的人。
除非是,她又掀起了一番风浪,又或是,即将掀起一番波澜。
这是给她做的一场局。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周月安开始回想。
散布流言之人以清河作为源头,散到京城,而又恰逢宫宴过后皇帝答应重理旧案,让她听到。
布局的人算好了时间地点,他们知道她一定会回来。她一定会回清河,为了重查周家的案子。
而她一旦回来,那么周家当年被判的罪名便会再次被翻出来,再联合早些时日散播的传言,有心之人再随便一联系,煽动百姓回忆起周家之后几任官府的不作为和不端恶行,民愤必起。
所以他们便在此处等着她,等着她一步步推进,等发现之时,便已身在局中。
所以,徐芝娘,这个人,就是引子。
她猜的没有错。
这一切定然与她有不浅的关系。
但为什么呢。
这个局的目的何在呢?
诛心吗?
周月安苍白地笑了笑,那他们可真是算对了。
手段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楼下的戏愈演愈烈,她不禁想,明明是串通好的,为什么还能演得那般自然。
罢了,那便去看看吧。
她迅速镇定下来,对方明牌,那接下来便要看她如何应对了。
总归逃不掉的。
也避无可避。
周月安没想避开,只是现今才摸清对方真正的目的,才看透对方真正的棋局,有些挫败罢了。
而一时没有应对策略,无措也是自然。
周月安眼眸逐渐冷淡下来,她面色平静,起身,缓缓下楼。
欠钱吗?可不能口说无凭。
周月安浅笑,只是笑不达眼底。
她动静不大,众人正听得津津有味,一时也没有发现一个姑娘正从楼上走下来。
可一直盯着上方的徐芝娘却一眼便看见了,她放缓了语速,一边抬眼朝周月安望去。
周月安与她的视线隔空相对。
周月安笑意淡淡。徐芝娘见状忍不住皱了皱眉。
晚安哦~祝你今天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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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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