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安有下落了……”
谢闻璟身子微僵,他沉默:“在哪儿……”
“司马川,派人带走了她……”
张虚思考后开口,“京城地界我们都派人搜了个遍,那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早已不在京都。”
“如今他算是废人一个,他的旧部做鸟散尽,别的地方也都去不了,除了……”
“岭南。”
“岭南。”
谢闻璟和裴则斯同时开口。
谢闻璟语罢便利落地掀开被子,张虚回过神来,看向他惨白的面色,他忙压住谢闻璟,着急道:“头儿,你不能去!”
“你身上伤还没愈合,从京城去岭南,少则半月,你奔波不了………”
谢闻璟黑眸平静如古井,淡声:“是生是死,我都要去。”
“去准备吧。”
张虚沉默,许久,他垂下头,低声应是。
谢闻璟偏头,看向裴则斯,“裴大人。”
裴则斯抬头,“我也去。”
陛下回京,裴则斯在朝中事物顿时倍增,他抽不开身,也不允许抽身。
谢闻璟微愣,他摇头:“不,裴大人,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在京城,在下想你替在下去见一个人。”
裴则斯听完后有些出神。
他无言许久,才无力道:“月安……她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吧。”
谢闻璟没回答这句话。
过往之痛,就算伤口愈合,曾经剜肉的痛苦也不会消逝。
也像是他自己,他大仇将报,可他失去的,却再也永远无法得到。
裴则斯即刻起身去准备相关事宜。
一日后,天色昏暗,竹林鸟散。
谢闻璟看着脚踩最后一丝碎光而来的人,缓缓抬起了头。
周瑾禾整个人在一片让人昏沉的碎光中。
谢闻璟鲜少见到他凤眸出现情绪,而此刻他眸光里光影破碎,谢闻璟突然想到,他与周月安的初见,她也是这般,寂寥长夜,孤身一人而来。
谢闻璟黑眸微动,眸底闪过一丝刺痛。
周月安,你等等我好不好……
他不敢说,他不敢告诉任何人,他自己内心巨大的惶恐正在把他吞没,他必须表现得若无其事,他必须装作平静沉稳,他必须要假装自己没有那么在意……
可是……他真的好怕。
他怕自己再也找不到她,他怕自己再无法拥抱她,她温热的体温,恬淡的笑意,她轻轻拂过他手上薄茧的轻柔。
他怕自己再也感受不到……
那是他过往十多年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啊。
世人道他薄情寡淡,自私狠戾,可她却说未经他人苦,怎可妄论是非。
她主动走近了他,在他被众人抛弃,成为一颗弃子之时,是她,不顾一切地奔他而来,拥他入怀。
那一刻,谢闻璟承认,他对生燃起了希望。刺骨寒夜,他却觉得心头有暖流流淌。
谢闻璟用力闭了闭眼,平复自己的呼吸。
周瑾禾看了谢闻璟一眼,语气有些冷硬:“既是醒了,为何不来找我?”
周瑾禾中间来过两次,但是谢闻璟都在昏迷。
谢闻璟沉默良久,才自嘲地轻轻笑了声:“可能是无颜见你?”
“你不应去。”周瑾禾深深看了他一眼,谢闻璟唇色苍白,黑眸沉寂。周瑾禾太清楚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了。
“于情于理,都应是我去。我带突厥精锐,快马赶去,定能拦住他们,带回月安。”
“你没办法去。”谢闻璟蓦地打断周瑾禾,“你要留下来,趁现在这个时间,为周家翻案。”
谢闻璟淡淡掀开眼皮,“我一定会带她回来。”
“你怎么带她回来!?翻案何时不可!”周瑾禾忍不住怒道。
“那一夜,是月安带人入城进宫,是你周氏子弟打开城门,是你领突厥精锐切断叛军后援。”
周瑾禾微愣。
谢闻璟语气淡漠:“必须此时。我会接她回来,你要让月安,受人敬仰,荣归故里。你要趁这个时机,彻底翻案,要让世人知道,周月安,她无愧周氏,无愧国柞,更无愧百姓。”
“而你,是她的兄长,你更要能名正言顺地护住她,而非让小人抓住把柄,说你周氏,叛国求安,示降于突厥。”
周瑾禾怔住,谢闻璟停顿片刻,眸光涌动,他垂下眼,长睫遮住黑眸情绪波澜,良久,他艰难出声:“若是我带不回她……我便先将那人千刀万剐,再寻一处桃林与她作伴。”
“她绝不会再孤身一人。”他绝不会让她再一人陷入无尽长夜。
她应是没见过桃林吧。她曾与他说,那首春日曲,其实是她想象桃花烂漫,爱人相依,亲友相伴的春日欢欣的时刻。
谢闻璟唇角弯起了一个浅淡的弧度,只是黑眸悲戚。
“裴氏之子会助你。”谢闻璟翻身上马,动作拉扯到他的伤口,他面色又白了几分,可他面无表情,只交代完最后一句后便攥紧缰绳,烈马长嘶而去。
“若半月后我无音信,领兵来攻。”
谢闻璟不知道自己这半月是怎么过的。
夜以继日的赶路导致谢闻璟半夜高热,夜不能寐,而伤口肿胀起脓再度溃烂,谢闻璟冷眼剔掉了烂肉,再度翻身上马赶路。
他根本不敢停歇。他头脑发沉,他怕自己一停下来,就昏睡过去,他怕自己来不及。
他怕自己晚一步,她就多一分危险。
张虚无力地紧跟在谢闻璟身后,连日来的赶路已让他有些吃不消,可谢闻璟却仿佛感不到累一般作践着自己的身子,而他却开不了口劝阻。
因为他也知道,周姑娘可能等不起。
在分不清白昼与黑暗的无限混沌里,周月安茫然睁眼。
视线内空无一物。
她身旁无人,否则就会有人看到这一双漂亮浅淡的眼眸内里竟是空洞。
眼瞳涣散,眸光静如封寂百年的枯井。
周月安摸索着身旁的枯草,动作熟练地摸出纸笔。
这里封闭昏暗,周月安从醒来便被缚着眼,一路颠簸,身上时不时钝钝的疼痛,许是一些棍棒之苦。她曾经也受过,能辨的出来。
她颇为难受,终日昏睡。
偶尔被人丢进来的冷硬馒头给砸醒,周月安无声抿唇,挣扎着起身去接。
绑她的人,不想她死。
周月安沉默地小口咬着冷硬的食物,不吭一声,也不叫痛,也不嫌弃,就这般安静地过了许久。
可那一日,车马停下,周月安似乎被人丢进了一间暗室,她下意识抬手去撑,而被蒙着眼,她辨不清四周明亮昏暗与否。
腕骨传来尖锐的刺痛,她愣愣抬手,想要活动些许,可痛感顿时传来,她疼得一瞬之间白了脸,脱力地跪坐在一侧,这才发觉满地枯草。
周月安唇瓣颤动,脚步声一轻一重,规律地落在地面之上。
周月安一刹那便明白眼前人是谁。
她闭了闭眼,镇定道:“是你。”
来人似乎有些惊讶,他夸张冷笑:“周姑娘知道我?”
周月安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只平静道:“是你,宫宴刺杀是你,清河诬陷也是你。我记得你。”
钟霆歪了歪头,神色偏执:“劳烦姑娘记住我这么个小人物,是钟某之幸,还是愧呢?”
周月安没应声,她现在有些不明白局势。
若是之前,他对她似乎此次皆是死手。那这一次,若他想杀她,轻而易举,且她绝无生还可能。
那为何他不动手呢?
周月安想不明白。
于是她“看”向钟霆,径直问出口,“大人,你为何留我一命?”
钟霆没想到她会直接问出来,他反倒一怔。
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这一次他没直接要了她的命。
也许是知道司马川不值得他再卖命,也许是那日偶然间听说她的过往,心头生出的一丝丝同病相怜之感。
也许是……他杀孽太重,他有些累了。
这些时日来,他也在不断问自己,他背井离乡,远离故都,只不断麻痹自己,日夜赶路,来了岭南就好了。
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来岭南作甚。
他高高在上,俯视着这个跪坐在一堆破败枯草里的女子,却没有感到他想象中的那种优越和掌控感。
他不觉得舒坦。
钟霆没出声回应,他只道:“留你一命,自有用处,所以周姑娘,也请你别折磨自己,咱们慢慢来。”
钟霆而后每隔三日便来一次,有时会与她说几句话,有时只沉默地看着她。
周月安慢慢磨破了绳索,钟霆只当没看见。
周月安趁钟霆一日不在,挣开了绳子,她指尖微颤,她缓缓抬手去解开眼睛上的黑布。
其实她心中大概猜到了。
但她想确认一下。
周月安徐徐解开,鸦睫轻颤,她薄薄的眼皮也轻轻颤动着。周月安缓缓睁眼。
周遭一片模糊。
看不清光亮,也辨不出眼前环境。
周月安平静地放下手,黑布垂落至地。她神情无悲无喜,像是知道自己夜盲一般,只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她仍不确定,不知现在是黑夜,是因她之前的夜盲,还是……她真的看不见了。
周月安感受不到时间流逝,直到钟霆再一次到来。
他看着解开绳子束缚的周月安,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扔了一块馒头过去,冷声:“吃饭。”
周月安却并未接住。
钟霆皱眉。
周月安面色平静地听着刚才馒头落地的声响,摸索过去,将其捡了起来。
钟霆看着她的动作,神色一怔,他皱眉问道:“眼睛怎么了?”
“无事,刚解开,有些不适应。”周月安语气平缓,毫无波澜。
钟霆并未多想,蒙眼太久,可能确实会不适应。
他冷冷出声:“谁让你解开的。”说着便要拖着沉重的脚步一瘸一拐出去。
可周月安这一次却出声拦住了他。
“大人。”
钟霆动作一顿,没出声。
周月安试探着开口,“大人应该知道我曾是乐女,在此终日无所事事,甚是无趣。不知道能否给我一把琵琶……”
“你当自己是来享福的?”钟霆冷笑睨着她。“你是觉得我太好心了是吗?”
“皮肉之苦,你可想试试?”
周月安一愣。
“那我能否跟大人做个交易?”周月安抿唇,换了种方式沟通。
钟霆闻声身子一僵。
他回头看向周月安,她神色安然,平静如水。
钟霆冷笑,看来这些时日他是让她过得太安生了。
mua~预祝国庆快乐!天天开心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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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 9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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