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太后来了,都忙起来施礼请安。太后拄着拐杖,颤巍巍说道:“哀家虽然老了,可是并不糊涂,丫头们啊,你们刚才说的话哀家都听到了。”
太后坐到太后椅中,接着道:“都坐下说话吧,哀家这几日身子不舒服,本想静心休养几天,没想到又听到这些风言风语的话。
这算什么大事,也值得这么议论纷纷,嫔妃的首要职责是侍奉主上,繁衍子嗣,不该听的不要去听,不该说的不要去说,后宫最怕流言蜚语,舌头底下能压死人啊!
哀家看颜儿这次就明白得很,太子要宠爱谁是太子的事,东宫最要紧的是众人和睦,不要让太子有后顾之忧,方是你们的本分!”
众人嘴上不说,心下都暗服老太后年事虽高,并不糊涂,头脑清醒得很。都起身恭敬道:“谨遵太后懿旨!”
太后笑道:“别动不动就谨遵懿旨,谨遵懿旨的,要把哀家的话真的听到心里去才好,落了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的,管什么用!”
众姬妾不敢多言语,只拣太后爱听的话说了一些,哄着太后笑了几回,也不敢久留,便都告退了出来。
暮春时节,杨柳丝丝弄碧,拂着水面的柔条飘来荡去,仿佛活泼的少女对着水镜欣赏自己绝世的容颜,那一丝欢娱和期盼是那么的春机盎然!
可王娡的心绪却沉沉的,再也无心赏玩柳姿漾波的美妙。
这个时候的扬花已经漫天飞舞了,缭乱地恣意的将她包裹起来,一朵一朵的沾惹,一丝一丝的缠绕,理也理不清,甩也甩不掉。
花落无声,片片飞英落在她的衣服上,就像绣上朵朵五彩的蝴蝶。脚踏落花,那感觉是绵软的,小心翼翼的,这么短暂的芬芳就要消逝了,她又怎么忍心踏上一脚?
遂弯下身,将那落花一朵朵拾起,兜在衣襟里,忽然她想起来,太子殿下最爱吃鲜花饼的,今年春天她还没有做给他吃。
他一定还在生她的气,都已经好几天了,他都没来过宜兰殿,从前他是常来的,即使临时有事不能来了,他都会遣秋来过来告诉一声,因为他怕她担心,他怕她等他到很晚。
如今都变了,他已经不爱她了吧?一定是不爱了,要不然怎么都不来看看她呢?
她这样胡乱想着,已经走回了宜兰殿,不知不觉走进了小厨房。她屏退了众人,她要亲手给太子殿下做他最爱吃的鲜花饼。
她记得,她第一次做鲜花饼给他吃还是在七年前,那时她已经是他的女人了,那时她已经爱上了他。
连她自己都很诧异,那时的她刚刚从婚姻的苦海中解脱,她对男人还有着普遍的怀疑和不信任,她以为她再也不会爱上哪一个男人,谁知,在与他一天天的接触中,她沦陷了,她芳心大乱了。
她也不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她喜欢闻他身上的气味,她喜欢看他读书的样子,她喜欢听他讲话的声音,甚至,他有时发脾气,她都是喜欢的。
她想让他幸福,她尽己所能的去满足他,她开始尝试做各种民间小吃给他吃,她做了许多,什么胡辣汤,什么荷叶梅,什么秋梨膏,他都爱吃,鲜花饼却是他最爱吃的。
其实鲜花饼简单得很,无非是将新鲜的落花洗净捣碎了,拿细细的麦面和了,调上蜂蜜放到蒸笼里蒸熟,吃的时候再在上面撒上一层芝麻。
这么简单的食物他却爱吃,他说过,因为是她亲手做的原因。他喜欢看她做菜的样子,是那样的专注,那样的一丝不苟,那样的娴雅,仿佛一幅丹青,色彩分明,意境优美。单单是欣赏着,他就已经陶醉了。
既然他喜欢,她就年年春天做给他吃。为他准备美食,也是她最幸福的时刻,新鲜的食材在她手下变化出美妙的味道,想象着自己的心爱的男人吃到嘴的那一刻,满脸幸福欢快的样子,难道还有比这更令她甜蜜的吗?
无论他是否肯原谅自己,她都还要做给他吃,为他做,她就是幸福的,仅此而已。
绿竹在门口已经站了许久,她实在不忍心打扰她,只有这一刻她是全心投入的,她在想着他们的过去,她在想着太子殿下吃下鲜花饼那一刻的幸福美好,这段日子她太累了,她太自责了,她太害怕失去太子殿下了!
能有这样片刻的美好让她放松,让她嘴角浮起丝丝微笑,实在太难能可贵了。
绿竹又站了许久,终于面带微笑地说道:“孺子,有一个好消息您听了一定高兴!”
王娡听到了绿竹的声音,她没有抬起头,她能想象到绿竹兴奋激动的样子,半晌,她说道:“世间的事还是不高兴的好,高兴过了头不就该悲伤了吗?”
绿竹走近了,笑道:“这个消息不比别的,奴婢刚才去了内府一趟,碰见了许多别宫的宫女太监,孺子你猜怎么的,他们一个个见到奴婢都毕恭毕敬的,再也不像前几天那么鬼鬼祟祟了。
奴婢一打听,才知道太子殿下狠狠处置了散播孺子谣言的奴才,秋公公亲自看着将掖廷的小豆子打死了,关于孺子的谣言已经无声无息的散掉了,看来太子殿下还是在乎孺子,还是将孺子放在心尖上的,这可不是好消息吗?”
王娡揉着鲜花饼的手忽然滞了一下,手指尖有微微的颤抖,腔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往上窜,喉咙也被梗住了,她用力地抟揉着鲜花饼,有力地抟揉着,仿佛只有这样互抟的力量才能给她支撑,才不至于让她瘫软在地。
绿竹都看到了,她噙着泪水,呜咽着道:“孺子,您想哭就哭吧,千万别憋在心里,您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
王娡拼命忍着的泪水再也矜持不住,那眼睛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似的,泪水狂涌而出。
原来,他还是在乎她的,他还是在乎她的。这就已经够了,够了!
做好了鲜花饼,王娡又精心打扮一番,换上了太子平日最喜欢的那身淡蓝色衣服,让绿竹捧着食盒来到太子寝宫。
往日她见太子是不用通传的,这次却被挡在了门外,理由极其简单,太子吩咐了今日什么人都不见。
绿竹急道:“王孺子是什么人吗?好歹你们进去禀告一声,就说孺子来向殿下请安来了!”
该班的太监皱着眉头说道:“我的姑奶奶,敢情你不在太子跟前当班,你是没看见最近殿下的神情,吓都吓死人了!
太子吩咐了今日谁都不见,做奴才的只能遵命,哪还敢自讨没趣,我有几条小命啊!
好姑奶奶,您就别难为奴才了。奴才说句不中听的话,今日的王孺子可不是当日的王孺子了,殿下为什么这么生气,现在后宫里谁不知道啊!”
正说着,只听秋来从后面喝道:“这后宫里都知道什么啊,没看见小豆子的下场吗,还敢在这乱嚼舌根,我看你想脑袋搬家不成?”
该班的太监忙左右开弓,扇起自己耳光来,“就你多嘴,看你还多嘴不?乱嚼舌根的狗嘴,该打,该打!”
绿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秋来方瞅着该班太监道:“好啦,别在王孺子面前丢人现眼了!”
说完,满脸堆笑向着王娡道:“孺子,奴才们不会说话,您别往心里去。”
王娡笑道:“秋公公多虑了,本宫今日来,是想向殿下请安,还烦请公公通传一声。”
秋来颇有为难之色,思量了一会儿叹口气道:“孺子,您是不知道殿下现在的心情啊,不瞒孺子说,糟糕得很,殿下正在里面喝闷酒,刚吩咐了什么人都不见,奴才是怕孺子这会儿进去不是时候,反而牵连了孺子啊!”
王娡向前一步,焦急道:“殿下在喝闷酒,那样会伤身体的,秋公公让我进去劝劝殿下吧!”
秋来看着王娡,无奈地叹道:“孺子稍后,等奴才进去禀报一声,看看殿下是什么意思?”
秋来进去,便见太子坐在龙案前,正一个人大碗喝闷酒。喝了一碗,旁边侍候的宫女就给斟满一碗,随即又一饮而尽,只是喝酒,却一口菜也不吃。
秋来在一旁直摇头叹息,过去小心翼翼劝道:“殿下,酒喝多了伤身体啊,让奴才服侍您到榻上躺一会儿吧!”
太子一把将他推到一边,道:“不,孤不想躺着,孤睡不着也不困,孤只想喝酒,酒是好东西啊,喝多了就把烦恼全忘记了,忘记了好啊,忘记了没有痛苦!你不懂!”
秋来起来又跪着劝道:“殿下,您已经喝了许多碗了,您不能再喝了,不如让王孺子陪您说说话,她正在外面候着请安呢!”
太子朦胧的醉眼忽然清醒明亮起来,大声问道:“谁?”
秋来试探着小声回答:“是王孺子来给殿下请安来了!”
太子手里端着酒碗,瞪着眼睛,“她来请安?谁让她来的?谁说我想见她?”
秋来努力撞着胆子陪笑道:“没人让她来,是王孺子自己想给殿下请安!”
太子忽然将酒碗摔在地上,将龙案一股脑掀翻在地,起身怒道:“孤不见她,孤不见她,你出去告诉她,孤不见她!”
秋来忙连连承诺,躬身倒退着出去了。
只听太子从后面又喝道:“贾姬呢,孤不是让你们去传贾姬来给孤跳舞的吗,她人呢,怎么还不来?”
秋来忙回身答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就到了,就到了!”
秋来走出殿来,不停地用袖子擦额头上的汗,王娡忙问道:“怎么样,秋公公?殿下肯见我吗?”
秋来深深叹口气,“孺子啊,刚才差点吓走了奴才的真魂,快别说求见的话了,殿下一听说您在外面,顿时火冒三丈,将几案都掀翻了,奴才劝孺子还是回去歇着吧!”
王娡听说,心里也凉了半截,但还是不死心,“我再等等,说不定殿下过会儿就想见我了呢!”
一语未了,只见贾姬打扮得花枝招展,纤腰曼扭,款款而来。见了面,贾姬只微微笑着向王娡颔首,王娡微笑回礼。
秋来脸上绽放出花一般的笑容,“贾孺子,您可来了,您没来,殿下刚才发了好大一通火,就等着您献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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