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二十八年初春,北原战役结束后
阴暗潮湿的牢房中,在草堆里躺着一个身着铠甲的年轻男子,他浑身都是血迹,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仰着的脸上眉头紧紧皱着,嘴上呢喃着,好似在做着什么恶梦。
梦中的自己躺在战场上,周边尸横遍野,无人生还,他的嘴唇微动,像是有些什么马上要从口中爆发出来,但他却无法出声。
我死了吗?好像没有……
疼痛在瞬时涌上全身,我还活着,但是,太疼了。
背叛来得太突然了,即使是他早有预料,他效命的大元,大元的长治帝,昏庸无能,受奸佞唆使,让他的将军府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怎么还没醒?”昏沉的顾寒隐隐约约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无法分辨是牢房里的,还是外头的。
牢房外边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身量健硕,肩披着件纯白狐领氅衣,面色凝重;另一人双手揣在衣袖里,一脸事不关己,身着一件简单的灰色长衫,腰上系着暗金色腰带。
“回王爷,顾将军伤重,且气血两亏,如今恐怕又是噩梦缠身,至于什么时候醒,那就要看将军自己的想不想睁眼喽。”这名双手揣袖的大夫不在意地回答,没一句好话。
“沈鹤,本王是看在你医术精湛,又有神医的名头,才不断容忍你的……”
“裕王殿下,顾将军醒了。”沈鹤毫不犹豫地打断夏霁的威胁。
顾寒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竟微睁开眼,艰难的看向牢房外边的熟悉的身影,正巧对上一双欣喜的眼睛,但那份欣喜很快被压了下去。
完了!
顾寒瞬间就被吓清醒了。祈靖的裕王,这是刚出鬼门关,又入生死局?!
但是吧,那个欣喜是怎么回事?
就在顾寒胡思乱想的间隙,裕王已经大步走进牢房,一把将顾寒抱起往门外走。
一旁的沈鹤假惺惺地惊呼道:“王爷不可啊!将军的伤还未好,这样会裂开。”
顾寒也被吓到了,虽然他受的伤确实很重,但不妨碍他有气无力地开始满嘴跑火车:“怎么,夏霁你贵为一国王爷,竟下作到准备摔死我以绝后患?那你来吧。”
夏霁看着放松身子,靠在自己身上的顾大将军有些说不出话。
“你安静些,别乱动,身上有多少个口子自己不知道吗?”
夏霁转身离开牢房,还不忘跟怀里这个嘴上没把门的辩驳:“我可没你那么阴险,只不过是带你换个地方养伤而已,你不要以小人之度君子之腹。”
“得了吧”,顾寒毫不犹豫地揭穿他,“你是什么货色,我会不清楚?”
夏霁听到这,低头瞟了一眼怀中打着哈欠、满不在乎的某人,泛着水雾的金色眸子里丝毫没有深陷敌营的自觉。
顾寒的毫无防备让夏霁一时说不出话来。
夏霁看着顾寒独特的样貌,又想起了有关怀里人的传闻。
大元朝的顾大将军顾美人是个混血儿,他的母亲是白巫族的神女,白发金瞳,肤似白雪,笑起来时就是昆山山脉流淌下来的最纯净的雪水,苗江岸边盛开的芙清花。
可本该入宫的神女却在白巫与大元的边界上,与前来迎接的顾老将军顾斐一见钟情,非卿不嫁。
不过如今看来,顾寒大致只继承了母亲的肤色和金瞳,眉眼间却透露着身为一方将领和青年人的英气,但大部分是受伤后的疲惫和懒意。夏霁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曾在大元为质的那三年,少年时的顾寒笑起来不似母亲,意气风发,倒使得街边的姑娘们闹个红脸。
伤重的顾寒不知道夏霁在忆往昔中感慨万分,他只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因为精神不济,闭眼再次昏过去了。
再睁眼就是两天后了,顾寒闻着满屋子的药味,带着刚睡醒的混沌和迷茫无意识的盯着头顶的垂帘,是墨绿色的,过了这么些年,夏霁仍记得他的喜好。
嘎吱一声,房门被打开了,夏霁带着外头的风雪进入屋内,把药味赶走了一大半。
“醒了?”
夏霁径直走到床边,拉了张玫瑰椅自动自觉地坐下,也不开口说话,就一直看着被包的动弹不得的顾寒。
顾寒艰难地偏头看向夏霁,这家伙同记忆中那副内敛的模样不大一样了,五官张开了,还真就像传闻中的一样,公子如玉,温文尔雅,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
“既然醒了,那我们来谈笔交易吧。”
夏霁知道顾寒在打量自己,他也不在意,顶着灼灼的目光说:“你的兵是死光了,但你的那几个护卫却都还活着。说起来,你是怎么调教他们的,如此识大体,知进退的。被抓了也不反抗,这会儿还在嚷嚷着牢饭不好吃。”
顾寒一听就知道是哪几个近卫,近墨者黑,平时跟着自己什么不好就学什么,油滑惯了,但办正事的还是靠谱的。没想到的是,都被抓了,竟然连一点骨气都没有,真是丢脸。
“不过几个混账而已,回头我自会教训他们”,顾寒在心里想着后面见上面要怎么立一下规矩,但面上还是要装作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你要同我做什么交易?”
“祈靖需要云州十三城的军事图,我知道你把大元所有的军事图都背得滚瓜烂熟的,而且,我不相信你会大义凛然到被背叛后还能为了大元卖命。”
真不委婉,谁教他谈判的时候一上来先偷别人家的。
“我是不在乎,但是吧”,顾寒停顿了下,“你要拿什么来换,你不是皇帝,你现在给的承诺都不大作数。”
顾寒想着很清楚,也说得很清楚,他要用这些军事图捞笔大的。
“顾明朔”。
夏霁叫着顾寒的字,两人仿佛回到了七年前。那时的夏霁只是一个被祈靖抛弃的六皇子而已,面对大元的上都小霸王——顾寒,不露一点胆怯的神色,干脆地踩在了顾寒的底线“ '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这是小公子的字吗”。
他说完这话后,那时候的顾寒面色不善地指了指他。
“你顾氏一门因你将军府而遭受牵连,但你跟他们向来不对付,所以你无所谓”,夏霁看得顾寒,看得很认真“那你的士兵呢?十五万大军全军覆没,还是托自己人的福,这你也无所谓吗?”
杀人诛心也莫过于此,顾寒的脸色覆上了一层冷意,他无法忘记自己看着士兵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在敌军中,思绪也跟着回到了一月前。
一月前,顾寒奉长治帝的旨意与祈靖在云州十三城偏南一带开战,也就是北原之战。
鹅毛般的大雪飘下,站在城墙上的顾寒被冻得面色发白,看着城墙下不断上涌的敌军,感受到了什么叫孤立无援。大元将顾寒和他的十五万士军还有一半云州十三城一起送给了祈靖。
本就被克扣的军粮还掺了霉,棉衣里的棉花有一半都消失在了那帮蛀虫的腰包里,给朝廷的求援也一去不回。
顾寒看着自己的士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握紧了手里长刀的刀柄,缓缓地闭上了眼。过了半响,顾寒用力睁开眼睛,眼中的疲惫被坚定所替代,不急不缓的走下城墙,将剩余的士兵叫到紧闭的城门前。
“你们,要走的就赶紧走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没有人回答,他们都被顾寒的话震住了,半响,有人开口,声音颤抖:“将,将军,不是,不是和上都求援了吗?”
“将军,对啊,不是说援军很快就到了吗?”
“是啊,将军……”
“没有援军”,顾寒冷硬地打断他们,亲手掐灭了士兵们的希望,“今天,从你们面前的城门打开时,没有将军,也没有云狼军,各谋生机,自寻出路。路歧,柯正,你们二人自幼跟随于我,身为我的近卫。今日就委屈你们陪我走这一遭吧。”
二人半跪,向顾寒抱拳:“誓死跟随主子。”
所有人都跟着跪下:“末将亦跟随将军,与将军共生死。”
顾寒没说话,而是缓缓抽出长刀,断雪刀上布满血迹,而另一把残梅刀全是血色,一声口哨唤来战马。顾寒没有自己的战马,他向来是临时叫一匹来。
“好,开城门!今日一战,不为大元,不为天家,只为自己。”
嘎吱一声,沉重的城门被缓缓推开,城门外的敌军见城门开了,以为守城的将领要投降,冷笑一声,想着先前还以为这个将领还有些骨气,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刚想放松一下,可接下来映入他们眼中的是迎面而来的刀光。
顾寒一马当前,身后追随的士兵们义无反顾向着敌军撞过去,撞得敌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割了脑袋。但是云狼军的人数在祈靖的大军面前实在太少了,顾寒看着自己的士兵不断的消失在人群中,也包括他自己。
等到再睁眼时,见到的就是牢房外的夏霁。
“交易?我拿出云州十三城的军事图,你能给我什么?”顾寒微起身,一脸好笑的凑近夏霁的耳边。
“我能保下你”,夏霁忽然偏头,隔着一点距离,不在乎的说“顾将军,您的消息有些闭塞啊。在祈靖,皇帝不过就是个摆设。”
顾寒退了一点,没接话。
夏霁也不在乎,一边拨开挡在顾寒脸侧的碎发,一边接着摆出筹码:“我还能让你的人继续跟在你身边,不必有太多的顾虑。”
顾寒哼了一声,又笑着说:“一份十三城的军事图可以换来这些东西?你觉得我会信?”
“当然不能”,夏霁接着说“你得助我登上天下共主的位置。”
顾寒听到这,笑的是越发灿烂,笑得夏霁有些晃了神,巫族神女的笑容是神圣又纯洁的,但顾寒的笑却是艳丽的,又带了疯狂。
“好啊”,顾寒倒回床上放松又慵懒“宏图大业,王爷,野心不小啊。”
夏霁收回悬在半空的手连带着荡漾的心神,不过他有些意外,顾寒竟丝毫没有询问他为什么会有“天下共主”的心思。
“那你就要随我回祈靖,稍后我会放出你重伤不治的消息,在祈靖,你会是我的幕僚,梅叁。”
顾寒点头答应了,又提了要求:“让我的人来见我。”
“怎么,清理门户?行,我去安排。”夏霁愉悦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顾寒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快滚。
“好,好,你好好休息,别气着自己”,夏霁指了下床边的小桌,“你的刀我放在桌上了,记得收好。就是你的玉冠找不到了。不过不打紧,我让人重新给你打一个。”
“不用了”,顾寒了个翻身对着夏霁“丢了也好,那玩意儿是长治帝赏的,晦气。”
夏霁没说话,站起身离开了这个屋子,他是不会去触顾寒的霉头的。
第一次尝试写自己的小说,这也是自己酝酿了好几年的作品。但可能是因为第一次吧,会有瑕疵,望大家多多包涵,多多支持。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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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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