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霁转头看向榻上的顾寒,发现对方的被褥随着呼吸起伏均称,睡得正香。但夏霁心里却是晦暗不明的,他不清楚顾寒是否知道长治帝的计划,顾斐心甘情愿的赴死。
但他清楚的是,他从来真正了解过顾寒,他所认识的顾寒,是对方想让他看见的假像,而今晚教训人时,那个浑身都是血腥气的,才是真正的顾寒。
夏霁想到这儿又躺了回去,他却不知怎的兴奋了,虽然他的心里很不舒服。他在批判自己是个变态的同时,翻了个身后压住体内的那股火气睡了过去,却没想到顾寒并没有睡。
顾寒睁开眼,盯着面前昏暗的空间,悄悄地说:“是时候形同陌路了。”
他在和一个人告别。
羿日清晨,穿戴好的夏霁用过早饭,又返回顾寒的住处看了一眼,人还没醒。
夏霁盯着那张熟睡的脸,因为屋里的地龙烧得太过,导致顾寒的脸微微泛红,几缕头发被汗浸在脸颊,嘴微张着,可爱极了。
他鬼使神差的让手指轻触那张脸,又撩开脸颊的头发,俯下身去亲吻顾寒的额头,神情珍重。
然后又帮顾寒整理了一下被子,才离开屋子去见夏容。
等夏霁走后,窗子突然自动一开一关,屋内突然多了一个人。顾寒翻身坐起,其实他早就醒了,自己动手拿了一个软枕垫着背,对着突然闯人的那个人伸手,语气是刚起床的懒散:“玉,把信给我。”
玉是顾寒身边的暗卫统领,一个人管着另外两个,很是轻松。
他将信放在顾寒手上,趁着顾寒拆火漆的空档说:“昨晚的事我听说了,清我也教训过,主子也不要生气,您现在的身子真的经不住折腾。”
“嗯,你有心了。”顾寒将信拿出来看,随口安抚一下自己的暗卫统领,看了几眼就发现这是顾斐给自己的家书。
信上写着:“明朔,自你落水后见面一别,为父已有所感,你我父子二人恐无法再相见,其中缘由,你我二人皆心知肚明。许是人之将死,父亦念起汝幼时之事,自你母亲过世,你总是同为父说你想打破这天下之纷乱,为父却说你异想天开。如今看来你是对的,故为父一直在暗中相助。
“此次一别,不复相见,望吾儿珍贵自身,亦切记所服之药效力只余六年,年限将及之时务必找至解药。接手燕狼军时不必担心,诸多事宜我已安排。再者,燕州将军府内留我赠与你的生辰礼,前些年为父忙着公事未准备,这次就一并给了。
“此去经年,葬礼从简,不必伤春悲秋,恐劳神伤身。”
————
这是封家书,落款却是“燕狼军统帅顾斐留”几个字,信上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自家孩子的身体。
顾寒盯着这几个字一言不发,手指用力的将信纸捏皱,这让玉不安起来,因为他看不见顾寒那被头发挡住的脸。
“主子?”他小心地问:“可还有吩咐。”
顾寒将脸别了过去,肩膀微微颤动,不时还有啜泣的声音漏出。
顾寒哭了。
就连屋顶上的行止都惊动了,他进屋看了一眼,就看见玉眨着眼睛不知所措,他咬了一下牙,决定去给夏霁和南柯报信。
可就当行止离开后,顾寒慢慢停了下来,他转过头用通红的眼睛看着玉,开口问道:“虎符在你这里,对吗?”声音却沙哑不已。
玉点点头,将虎符掏出来给顾寒看:“主子,我是现在给你还是?”
“你交给南柯,现下给我不行,这里不是将军府,不安全。”顾寒仰头深呼吸,他疲惫不堪:“玉,你先出去吧。”
“是。”
行止去给夏霁报信时,夏容正在和他商定后面计划,虽说是商定,实际上就是通知他一下。
夏容把玩着杯子,语气懒散的说:“你呢,就按照我刚才说的去做,你只用保证顾寒不会往燕州向通风报信,到时我定会为你在父皇面前美言的。”
夏霁笑着应他:“那就多谢皇兄了。”
“对了,说到顾寒,本皇兄需得提醒你一下。”夏容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看着夏霁说:“你最近跟那小子好的,对吧。皇兄此时想起那日落水的情形,那家伙是自己将自己弄下水的,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练家子。”
“扮猪吃老虎?”大概知道些许的夏霁故作疑惑:“皇兄细说。”
夏容盯着他,夏霁却仍是一副求知的表情,才转过头说:“顾寒应是在他的那帮子护卫来时,反擒住我的手又踹了我一脚,才自个掉进湖中。你可知,他下坠时同我说了什么吗?他说你完了。哈哈哈,可真是个妙人啊!”
夏容大笑起来,对夏霁说:“你说,这种美人在床上,会是什么样子。啧,你不会还没碰他吧。”
夏霁却是的不在焉地应着:“嗯,小公子,身边的侍卫总是盯得紧。而且顾斐之前不是回都过一次吗,特地将我叫去谈了次话,可没吓死我。”说完又自己笑了下,好教夏容放心。
“啊,我听说了。不过往后你就不用担心了,因为顾斐会死,而我们将会在燕北将军死前离开大元。”夏容拍着夏霁的肩膀,目光粘腻湿滑恶得很。
他说:“你要不趁现这大好时机,把人睡了?”
但夏霁没有回答,因为罗景从外头进来在夏霁耳边说了些什么。
夏霁等罗景说完才对夏容说:“皇兄不是说皇弟与他二人之间不过玩玩。那既是玩玩,又何必当真。”
语中的咄咄逼人之意让夏容皱起眉,但未来得及开口,就又听夏霁说:“刚刚下人来报,明云居中出了些棘手的事,皇弟还需回去处理,就先告辞。”
未等夏容开口,夏霁就先起身离开,而在那转身的一瞬,夏霁就在心中下了定论,夏容留不得了。
顾寒独自一人在房中捏着信纸,暗自神伤。忽又觉得眼睛酸涩,耳鸣得很,就闭眼缓了缓,再睁眼时,夏霁就如同变法术般突然出现在门口,快步走向自己。
就在那一刻,顾寒的脸上滑过一颗断了线的珍珠,然后就再也忍不住,一股脑的全滑下来了。
夏霁心疼的抱住他,轻声哄道:“不哭了,不哭了,我的崽崽不应哭的。怎么了,告诉我好吗?”
顾寒泣不成声,却哭得没动响,只是一个劲的摇头,说道:“一切皆是定数,我不该,我不该如此伤心的。你别问,你不要问的。”
他忽得抬头看着夏霁,抓住那衣襟就往下拉,堵上了夏霁的嘴,是用自己的唇。
夏霁突然明白了,从顾寒刚刚的话中明白了,但他既不愿说,那,自己也不欲问了,只是逐渐加深这个悲伤的吻。
顾寒在夏霁眼中像是知道,又像是不知道,他总是这么让他捉摸不透,就像现在的哭泣,是否就如同落水,是做了一场局,只不过对象不同,而同样让自己心疼罢了。
那时的夏霁觉得,顾寒确是一个玩弄人心的好手,因为他将自己的心牢牢抓住了。
行止将消息告诉罗景,看着罗景进去通报后夏霁走出来,才放下一半的的去找南柯。
在将军府看家的南柯正在擦他的刀,听到行止来的动静也只是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擦他的刀。
行止凑近他,像分享什么秘密一样悄声说:“小公子哭了,真的我不骗你,我们俩从小公子八岁起就跟着了,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哭,天可怜见的。”
南柯停下了擦刀的动作,观察起泛着寒光的刀锋:“小公子会哭仍人之常情,因为将军恐怕回不来了。”
“你是说,皇帝动手了。”行止的脸上没了平时混不吝的样子,皱着眉说:“那将军是下定决心要保小公子了,这难道真的没有两全法吗?”
行止有些不平。
南柯看到自己倒映在刀片上的脸,没什么表情,又皱起眉来将刀收了回去:“此事安有两全法,将军府在失去顾院判之后就只能藏锋,我们没有可与皇帝和世家一较高下的能力,他们树大根深,太过庞大。”
行止明白这个道理,而且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也就转过头不说话。
南柯也不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刀鞘上简练的花纹,他仍记得这把刀是第一次立军功时,顾斐给他的奖励。
他和行止虽是顾将军从战场废墟捡回来给顾寒作近卫的,但顾将军也将他们二人当作亲子看待,而自己同顾寒的关系不似主仆,更似兄弟。
南柯握紧刀柄,沉声说道:“该将小公子接回来了。”
夜晚,刚将顾寒哄睡的夏霁从床榻边捡起一张纸,这正是顾斐给顾寒留下的书信。
他大概的扫了一眼,明白了顾寒今天情绪如剧烈波动的原因。
顾寒什么都知道了……
不过想起自己那个皇兄交给自己的任务,不由得讥笑一下,顾斐这个局中人都已将杀招看得明了,夏容这个设局人仍在沾沾自喜,如果顾斐没有顾寒这个软肋在,那么十个夏容都不够顾斐玩的。
夏霁又着向床上的顾寒,心中默念着两个字:还好,还好。
还好他已经知道了,这样的话自己需要背负的罪恶感就会少一些,既然是欠他的,那这几日就好好陪他吧。
他再次吻上床上人的眉间。
可让夏霁没想到的是,第二日的顾寒收起了他的悲怆和脆弱,他穿戴整齐,手捧一杯热茶,站在门口静候夏霁的到来,如果不是脸上的冷漠中掺杂着些许疲色,在夏霁眼里,他就跟平时的顾小公子一般无二。
他看着夏霁走到面前,也只是淡定地喝了一口用来暖手的茶,开口道:“进来细说吧。”
顾寒对于马上要发生的谈话做过很多设问,也做好被夏霁质问的准备,毕竟自己也确实瞒了他不少事,尤其是在确认自己与对方的心意后。
“你的汤婆子呢?”这是夏霁进屋后的第一句话,他又自己拉了张椅坐下,显然是一副促膝长谈的样子。
顾寒愣了一下,没想到听到的还是关系的话,但随后走到床边人被褥的掏出酒婆子掂量一下,说道:“凉了。”
夏霁点头,问道:“燕州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毕竟我爹给我写了封遗书。”顾寒装模作样的嘲讽了一下,看到夏霁皱眉才将话风一转:“你要回去了吧,能帮我做件事吗?”
“你说。”夏霁怕他不信,又补充道:“我还是那句话,我答应你的事,说到做到。”
顾寒对他笑了一下,这是这么多天唯数不多的笑容,他说:“我要夏容死在回祁靖的路上,我知道你能办到,对吧,因为你的合作者并不是那个蠢货二皇子,而是刚被封为太子的大皇子,至于你没有母家扶佐,但你有你的靠山,是祁靖当朝的大权宦,司礼监大太监,文禄公公。”
“你,是怎么知道的?”夏霁有种被扒了衣服的危机感:“你的要求,我能办到。”
顾寒觉得问那个问题的夏霁很可爱。
“因为我在祁靖有眼线。”
夏霁点点头,并不觉得意外;“你的要求可以换一个的,因为我本就打算解决他,这就冲突了。”
“好。”顾寒也不跟他客气,结果一开口就让夏霁哑口无言,因为顾寒认真地说:“你送我的那把琴,你先带回去。”
这个要求打了夏霁个措手不及,他好久才找自己的声音,干涩地问:“为什么?”
逗弄夏霁使顾寒的心情很愉悦,他本来是不打算将还琴的缘由告诉夏霁,但现在又莫名的想了。
于是他说:“放宽心,琴给你是为了教你帮我保管,没过几日我就要去燕州了,要有个人帮我养护它。而且,我保证,我们会有再次见面的那一天。”
夏霁对于顾寒最后的保证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
“自然,而且再次见面之时,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关于我的一切,我一定知、无、不、言。”
顾寒这四个字是他站起来走到夏霁身边轻声说的,然后他就很满意地看到夏霁的耳朵光红了一片。
然后顾寒这个始作俑者又跟个没事人一样:“不过,你接下来要陪我演场戏给那疑心病重的皇帝看,不然的话,我去燕州后的日子就有点不好过了。”
回忆篇倒计时……
说真的,其实作者在安排这里的情节的时候是考虑过误会的,但是想到后面的破镜重圆就觉得这个不符合作者对这个作品的定义,所以可以说这里也为后面的合作埋线。
当然,在作者眼里,小情侣谈恋爱就要甜甜的。
毕竟这是作者的第一对儿子们。
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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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显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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