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见到肖晗就钝化的意识,让朝露脑中“嗡”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这会他长身玉立的站在朝露身前,清隽的面容上,不见疾行赶路的惫色和疲态,一双如隼的星目配上那稍黑的肤色反而给人一种稳重之感,徒让人安心。
可偏他还在继续靠近,故意放慢的步调和着身上玄色的衣料在初夏的阳光中依然散发着灼人的热度,再配上那本就迫人的气势,让人无端生出些畏惧来。
朝露不过微愣片刻,就发现自己弱小的身躯已经笼罩在肖晗挺括的影子下面,显得羸弱又娇小。
压迫和畏惧感同时就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她没敢再继续看肖晗,匆匆错开视线后,嘴里有些刻意的道:
“皇,皇伯父早就在念叨皇兄了,这会皇兄回来,伯父见到定然欣喜。”
她说话的时候始终低垂着头,边说,身子也在不着痕迹的拉开和肖晗之间的距离,悄然往李徵的方向挪过去,维护的意味很是明显。
肖晗见此,面色不变,眸色却逐渐加深,在她终于站定后才不咸不淡的道了句:
“过来。”
简单的两个字分量却不轻,沉沉的压在朝露心口有些喘不过气,她当然知道肖晗是在叫自己,可她这会就是不想过去。
她太了解这会肖晗平静的眼神下翻涌的是怎样的情绪,朝露只要不傻,就不会在这时候凑上去;其次,两人这会应当还属冷战其间,何以他让自己如何便要如何,她偏不。
肖晗的话说的足够大声,她分明就听见了却迟迟不见行动,依旧是一个保护者的姿态站在李徵面前,明目张胆的在同肖晗在对峙。
他见此原本舒展的眉骨突的跳了一下,第一次对自己掌控的事物有了不确定,心中的不悦正因此被放大,双唇紧抿,再次重复了一遍:
“孤说,让你过来。”
语气比方才明显重了许多,已经能听出来那所剩无几的耐心,朝露肩头因此一颤,却不知是突然从哪里横生来的勇气,亦或是故意在同肖晗作对,明明心里头很是害怕的,可面上却要故作无畏的样子。
她深吸气凝神了一会,抬首后已然褪去了三分畏惧,竟学着他方才的样子,也重复了一遍她方才说的话:
“皇伯父还在席上等着皇兄,皇兄还是快些去罢。”说完,就同他对视起来,眼里流露出浓浓的不服输。
这话一毕,气氛中涌动的暗潮就再也掩盖不住,像快要迸发的火药,一触即燃。
“欸”
就在这时,一道不加掩饰的声音从身侧传出,及时阻止了已经剑拔弩张的二人,两人齐齐向一旁看去,就见方才被朝露护在身后李徵一副恭敬的样子向前两步,朝着肖晗规矩的行了一礼:
“六月暑热,公主定是被方才的日光灼的有些心火上来,才会出言顶撞殿下,殿下莫往心里去。”
“你又是何人?”肖晗微挑眉尾,寡淡的开口借着角度在悄悄打量这位陌生男子。
方才就见朝露有意在维护他,这会又听着这男子特意替她开脱,两人虽举止得体,没逾矩之举,但这相互回护的行为,已经是触到了肖晗的逆鳞。
朝露看着肖晗的面色又听着这话,心中紧张不已,反观李徵却丝毫不觉,自如的朝着肖晗行了一个规矩的官礼之后,便是自报名号主动回答肖晗的问题。
“翰林院编修李徵?今岁的新科状元郎?”职位名字一提,肖晗立即就能知晓是谁。
“是的,正是下官。”
他复又看了朝露一眼,又继续发问:“孤看公主同大人相谈甚欢,流连忘返到不愿随孤一道入席,可是有何要事?”
李徵连连摇头,赶紧撇清:“是下官后日要启程外放,公主不能相送,今日特来告别。”
两人若无旁人的在一边寒暄,丝毫没有初见的拘束,反倒是一旁的朝露见着二人如此,额上竟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一双大大的杏眼频频在两人之间来回。
肖晗早便注意到朝露的异常,偏就像是在故意拖延一般,还同李徵不疾不徐的说着有的没的,眼角余光瞥见身侧着急朝露,嘴角似有似无的掀起一丝浅笑。
朝露这会心下就像一汪池水,此刻正被他搅弄的浑浊不堪,说不清,道不明他当下所为究竟为何,被搅的有些急了,眼下只盼肖晗这会能尽快离开莲池不要再与李徵多言。
说的越多,错的便越多。
是以,她故意弄出些动静,假借抬手遮光的动作往高高的荷叶下躲,如此,两人的注意力果真被引来,她见此急忙出声劝道:
“此处光线甚重,皇兄已在此耽误良久,再不回席上,恐皇伯父要派人来催了。”
她再次用皇上做筏,以表示对他的关心,言语中还带了些祈求之意,李徵听后也深以为然,歉意十足的后退一步给肖晗让出了去宴席的路。
肖晗见之,终于不再推辞,三言两语同李徵话别之后便提步往席上去,他身量高,步伐又大,方行不过几步就已离他二人几丈之远。
见这尊神佛终于离开,朝露胸腔深深呼出一口气,正当她也准备向李徵辞别,偷偷溜走之际,就听那已经走远了的肖晗再次出声,不同于之前声音中带有压迫,这次,明显听得出来他语气平复不少。
却偏偏说的是朝露不爱听的:
“既已同李大人道过别,该说的也都说了,若再不随我一道进去,是想让你皇伯父再派人来请你一次吗?”
尚才提起的脚步只能讪讪收回,眼见是真的躲不过后,才转头同李徵辞别,又不情不愿的跟了上去,心下不禁腹诽,竟又一次被肖晗这只狡猾的狐狸拿捏的明明白白,洞悉她的企图不说,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倒用皇伯父来压她,她虽心下暗骂,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随着他入了席。
…
席上天子果真等待已久,半年未见他这长子,情绪和言语之中多是悦然,再一见到同他一道进来入席的朝露,更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笑道:
“朕还说怎许久都不见人,原是你们兄妹在殿外有体己话要说,昭昭也有半年不见你皇兄了,可是想了?”
宫里俱都知道兄妹二人自小关系就要好,皇帝这会出言调侃也属寻常,只是这话在朝露听来却是无比的刺耳。
她压根就不想肖晗回来,甚至盼望庆州事务重,能多羁绊他些时日更好,毕竟,他在宫中,自己多有不自在,一举一动就像随时被人掌控困囿着,如同现在这般,明明不喜这种觞筹交错的场合,他偏生要让自己一道来。
她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含糊应下说想了,却哪知皇伯父一听甚是高兴,说太子这些年没有白疼她,两人之间的感情甚似手足兄妹,适逢今日又有美酒珍馐,兄妹二人何不共饮一杯,以示兄妹情深。
话音一落,身边伺候的内侍已经端了两盏酒上来,她拒绝不了,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抬眼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猝然的就撞上一双深邃的眼眸。
在她还没察觉的时候,肖晗早已注视着她,那双长年累月来下早已能洞察人心的丹凤眼这会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猜到她心中所思。
看着她唇角嗫喏一副害怕的样子,同方才和李徵说话简直是判若两人,他收敛起心中的不悦,没等她说话,肖晗兀自先问出了口。
他说:
“昭昭还在生孤的气?不想见到孤?”
他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甚至选在这个当口问了出来,让她避无可避。
“半年过去,昭昭似乎还是没什么长进,是忘了孤离开前说的话,还是明知故犯来挑衅孤的底线?”
两人之间的桌案挨着,相距不过寥寥几步,他一手捏着酒杯朝缓缓而来,朝露还在思索他方才所言,早忘了有所动作,任他靠近后,一个不察,手上的酒盏就被人轻碰一下。
她回神,就见肖晗已经仰头饮下他那杯酒,突出的喉结因为吞咽的动作而上下滑动,而后就见他噙着满带笑意的脸朝着自己说着胆寒的话:
“孤提醒一句,昭昭若是还想着那所谓的李大人,遥城就绝不会是他最后的归宿,比之遥城更远的北地,也同样需要像李大人这样的国之栋梁前去主持大局,昭昭说是也不是?”
夏日的微风轻拂过两人的身侧,带起席上丝丝热烈的酒意,朝露却感觉不到半点热意,浑身像掉入冰窟一般恶寒,她急匆匆饮下手中那杯酒,呛的眼尾发红的看着肖晗,满心的愤怒。
酒已喝完,二人又回到席上,满场的热闹都无法触动朝露半分,耳畔里只剩下他方才的警告。
记忆回到了半年前,她也像而今这样,同他分站两边,泾渭分明,只是那会,她还敢不知天高地厚般的同他对峙。
东宫内,所有的宫人内侍都被屏退下去,她没了顾忌,第一次朝着这位尊敬的兄长发出质问:
“皇兄不喜我收别人的东西,我以后不收便是,可你何以让人就此去往那蛮荒的北地?”
她在上元节那日收了小宋将军的宫灯,今日宫里开宴,自己本打算向他道谢,却得知上元刚过,小宋将军就领了旨去驻守北地边城,一去就是两年,而举荐他去往北地的人,正是她的兄长肖晗。
正在品茗的肖晗听到这话不为所动,手里保持着去沫的动作,瓷器相刮的声音听得让人不舒服,让她觉得是自己正在受刑。
而那双手的主人却无视她的畏惧,嘴里像是在叙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孤记得曾经告诉过你,不要同外男说话,更不许收别人的东西,可你好像又不记得了,孤不舍的罚你,就只能让人远离你,这才好让你记住,日后谨言慎行,莫要为了自己,而累及他人。”
“那我现在就把灯还给他,我不要了,都不要了,你让皇伯父收回旨意,好不好皇兄。”她自责不已,没了法子只能相求于他。
可坐上的男人却云淡风轻,一派漠然的样子看着她,轻摇着头拒绝,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利刃:
“不好,昭昭你记住,你同我才是一类人,而同类的眼里是万万容不下第三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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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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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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