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故回头看了过去。来人身量不高,长得有些富态,身上的衣裳也是好的,一看便知家境不错。他记得这位好像是张地主家的儿子,张曾富。
“许故,果然是你,你最近不敢找我去了吧?”张曾富首先发难。
许故跟张曾富关系并算不上好。
张曾富是张地主唯一的儿子,身上有钱,可惜书读得不行。许故虽然书读得也不好,但比他还是强上不少的。
但许故没钱。
张曾富是主动接近许故的,因为通过许故,他能认识更多读书人。这样,他爹知道了会开心,也就能给他更多钱花。
许故家里没钱。但他好面子。自从认识了张曾富之后,受他影响,花钱越发没有节制。许故那些爱花钱的毛病都是跟他学的。
张曾富又道:“亏我把你当成朋友,知晓你家没钱。听说我爹想纳妾,就引着他注意你家妹子,想让你妹子来我家享福。可你到头来却反悔了,我爹把我好生训斥了一番。”
要是从前的那个许故,听到这话多半要认错。毕竟,说好的把自家妹妹给他爹做妾,可到了约定的时候却没把妹妹送过去,这是背信弃义。
一个男人若是背信弃义,如何在朋友间立足?
可,许故不是原来的那个许故了。
是否背信弃义,还得看看那人先做了什么事。
“哦?是吗?你真的是想让我妹妹过去享福吗,还是有别的目的?”许故看着张曾富的眼睛冷静地问。
小说电视剧他虽然看的不多,但关于同名同姓的许故的事情他还是多关注了几眼,也就了解了一些事情。
张曾富是张地主成亲前跟家里的丫鬟生下来的孩子。成亲后,从他夫人到姨娘,没有一个生下来儿子,全都生的女儿。最近,张地主的夫人又有了身子,看过几个大夫都说这一胎是儿子。
也是知晓了这件事情后,张曾富引着他爹去纳妾,试图用这件事情来气一气张夫人,甚至,想利用新姨娘把孩子气掉。
只不过结局却是张夫人反将了一局,张曾富和许敏儿通奸被抓,张夫人顺利生下来嫡子,继承了张地主的家业。
张曾富看着许故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难不成自己的打算被对方发现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许故看着精明,实则是个蠢货,空有一副好皮囊罢了。他生在乡下,见识浅薄。他们家的事他不可能知晓的。
“我能有什么目的,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张曾富一副为他着想的样子。
许故如今只想着好好读书,摆脱现在的困境,对于张曾富这样的人,他并不想过多理会。见他如此,便道:“我听说你爹新娶的姨娘在你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对吧?”
张曾富微怔。
“你母亲这一胎也不稳吧?”许故又道。
张曾富眼里流露出来一丝慌乱。
他不过是个农家子,怎会知晓这些?
念在往日的交情上,许故劝了一句:“你毕竟是家中长子,不管你母亲这一胎是否是男胎,你在你爹心中的地位都是不一样的。莫要再做一些有的没的,害人害己。”
说完,许故便不再理会他,转身离去了。
该说的,他都说了。
至于旁人如何选择,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许故今日运气好,来回都正好赶上驴车,没用等着。回去的时候,恰好是午时。这会儿太阳大了不少,风也小了不少。村里有很多人出来晒暖。最近两个月许故日日在家中读书,见着村里人又客客气气的,大家对他的印象好了不少。如今见了他,都会主动打声招呼。
许故又看了一眼墙角,那位二爷爷依旧没在那里。
回家后,许故先去找了许敏儿,把铜板给了她。
“二哥,你不用给我,直接给娘就行。”
家里没分家,她也没出嫁,钱都是家里的。
在许故的想法中,谁赚的钱就是谁的。至于他自己为何会把抄书的钱给许大木,是觉得他作为家中的儿子,吃用都花家里的,应该把赚的钱上交给父母。
这会儿他是想岔了。
琢磨了一下,许故从里面拿出来十个铜板,递给了许敏儿。许敏儿一共绣了二十条帕子,十条梅花海棠的,十条兰花竹子的。
许敏儿有些诧异。
“我跟娘说每条帕子给两文钱辛苦费,兰花和竹子掌柜的给了三文,这多出来的十个铜板你自己留着吧。”许故道。
许敏儿眼睛一下子瞪得好大,震惊地看向许故。她顿了顿,道:“不用,留着给哥哥读书吧,你读书要花钱的。”
她是真心想供哥哥读书的,也从未有过别的念头。
许故突然就想到了刚刚遇到张曾富的情形,想到了书中许敏儿的结局。这样的好姑娘,被家人卖给人做妾,又被人利用,最终死的可怜。终其一生,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今生,他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许故摸了摸她的头发,想说些什么,但这一刻又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道:“读书的钱哥哥自己会赚的,你还小,这些钱你拿着买些好吃的吧。”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许敏儿不知所措,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许故又揉了揉妹妹的头发,转身出去了。
晚上吃过饭,许故把钱给了许大木。
孙氏看着女儿赚的四十个铜板,非常开心,笑着说:“还是我儿有本事。”
许故看了一眼在哄虎子玩的敏儿,道:“娘,这是敏儿辛苦赚的。”
孙氏却理直气壮地道:“那也是你的功劳,我可听说镇上帕子又便宜了,如今只给一文钱,要是没有你帮忙,二十条帕子也就得二十文。”
不管许故说什么,孙氏总能把功劳扯到许故身上,在她眼里,许故就是最厉害的。
许故想,这样不利于家庭和谐啊。
怕孙氏再说出来什么话,他连忙转移了话题:“爹,我记得那位二爷爷一直喜欢在村头晒暖,今日出门怎么没看到他。”
许大木皱了皱眉,道:“前几日我给他送菜的时候就瞧着他好像不太舒服,可能是病了吧。”
他最近日日去镇上做工,早出晚归,倒是没怎么注意到这件事情。
说完,又觉得不太放心似的,道:“我还是明日一早去他家里看看吧。”
他这位堂叔家里没有媳妇孩子,他亲兄弟家的儿子又从来不管他,真出了什么事怕是也没人管的。
“嗯。”
“咳咳,咳咳。”许大木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许大木已经咳嗽了有些日子了,看着他的脸色,许故道:“爹,您明日别去镇上了,在家休息几日。”
“咳咳。”许大木又咳嗽了两声,摆摆手,道,“不要紧,我没事。也干不了几日了。北边的河水都上冻了,荒地不能开垦了,码头上也用不着人了。”
许故又劝了几句。
旁的事情许大木都听他的,唯独这件事情,许故不知说了多少遍,许大木从来不听。
对此,许故也没办法了。
晚上忽然刮起了大风,比白日里还要冷些。许故冻得手直哆嗦,不得已早早上床去睡觉了。
第二日一早,不到丑时,许故就醒了过来。
他是被冻醒的。
昨夜风又刮了一夜,呼啦啦的,吹得窗户棱子一直在响。而他身上的被子也不怎么暖和,这一夜都没暖和过来。
醒来后,他脑子里突然想到了前世读过的一句诗“布衾多年冷似铁”。这被褥,已经盖了多年了,虽然看起来厚,但里面的棉花早已经烂了,并不暖和。
他相信,孙氏肯定已经把最好的给他了,想必别人的还不知道得多凉。
冬日还真是难熬。
既然睡不着,许故掀开被子起床了。外头天色还是黑的,他把油灯点上了。
坐在书桌前,比在床上还要冷,许故开始背书,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背了一会儿书后,他渐渐忘记了天气的寒冷。
就这么读了一个时辰的书,外头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许故这才发现,今日没有人过来叫他吃饭。此时已经快到辰时了,早就过了之前说好的饭点儿。
许故拉开门出去了,他发现大嫂竟然还在家,没去做工。
再看孙氏,脸色也有些难看,正坐在凳子上发呆。
许故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他小心翼翼地问:“娘,家里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孙氏抬头看向了儿子,眼眶有些湿润,声音哽咽地说:“故哥儿,你……你二爷爷……没了。”
“嘭”的一声,许故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炸开了。
“也不知啥时候没的,你爹一大早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断了气,身子都僵了……家里就一床被子,估摸着是冻死的……咳咳……”
许故的脑子里嗡嗡的,孙氏的话他像是听进了耳朵里,又像是没听到一般。
一个苍老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了起来:“故哥儿,你要好好读书……光宗耀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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