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家里公鸡打鸣时许故醒了过来,而他的肚子再次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他这身子十八岁,正是能吃的时候。
这会儿不过卯时,距离吃饭还有两个时辰的时间。许故掀开被子起床,去外面洗漱了。
早上的时间何其宝贵,见全家人都醒了,想到前世上学时每日早读的情形,许故忍住饥饿拿起书读了起来。今日他不似昨日那般音量小,他大声朗读。
许家人听到他在读书,全都惊讶地不得了。
孙氏一脸笑意,跟许大木说:“我昨儿跟你说我给儿子送鸡蛋水的时候他在看书你还不信,你听,儿子一大早就起来读书了。”
许大木本是常年板着脸的,这会儿听到儿子读书也忍不住笑了,说了句:“读得还挺熟。”
他听不懂儿子读了啥,只觉得儿子读得很顺畅。
“故哥儿最是聪慧。”孙氏一脸骄傲,随后又道,“你可收起来你的心思吧。咱家钱本就不多,只能供故哥儿一人读书,可别想着让虎子读了。先把故哥儿供出来再说。”
孙氏也是疼孙子的,可再疼孙子,也比不过儿子在她心中的分量。小儿子就是她的命根子,跟小儿子比,谁都得靠后。
许大木早年在官宦人家做过工,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子孙考中秀才。儿子多次科举不中,他心中有些动摇了。在老大夫妇的明示暗示下,他已经有了放弃儿子的念头,想让孙子去读书。这会儿见儿子比从前更加用功了,自然异常欣喜,也就放下了之前的心思。
孙子还小,看不出来好差,还是儿子距离光宗耀祖更近一些。
侧屋里,许田生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转头对媳妇儿说:“你听,二弟多聪明,这么长的文章都能背下来。”
赵香菊看着外头没说话。
许田生猜测了一二,道:“咱家本就没多少钱,你别老想着让虎子读书了。他还小,再过几年进学也不晚,先把二弟供出来。等二弟中了秀才,咱们日子就好过了。”
赵香菊看了许田生一眼,点了点头。她也不是非得让儿子现在读书,只是小叔子从前太不像话。书读得不行不说,心思也不正。她觉得自己的钱砸进去太亏。她这会儿只祈祷小叔子赶紧考中秀才,这样的话家里日子能好过些。
作为许故的亲妹妹,许敏儿自然也是欢喜的。她已经十三岁了,再过两年就要议亲,如果哥哥能中秀才,她也能嫁个好人家。至于之前许故想要把她卖给张地主的行为,她不敢恨,也不能恨。女子离开了娘家,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许故不知道旁人在想什么,他发觉睡了一觉,昨晚看过的东西竟然没忘。他的记忆力似乎比从前好了不少,这着实让人欣喜。这点发现让他暂时忘记了饥饿。很快,他又抓紧时间看后面的内容了。因为没看过,这会儿读起来有些拗口,还有些磕磕巴巴。不过,他不在意,即便是察觉到窗口时不时有人走过观察他,他依旧专注眼前的书。读了几遍后,终于顺口了些,他又尝试背诵了。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许敏儿和赵香菊已经做好了饭,许大木和许田生也从地里回来了。
听着许故还在读书,大家觉得日子仿佛有了盼头。身上没那么疲乏了,感觉干活都有劲儿。
早饭依旧是粗面馒头,这回不是咸菜汤了,而是换成了野菜汤。这两者不同的点在于,一个放的是咸菜,一个放的是野菜。都是水烧开了,往里面倒入一些粗面水,再扔进去一把野菜或者咸菜。桌子上照例放着一碟子咸菜,这回不是白萝卜咸菜,换成了胡萝卜咸菜。
说实话,咸菜的味道不错,只是碍于不舍得放调料,差了点感觉。
许故昨晚就没吃饱,又读了一早上书,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此刻他也不觉得粗面馒头剌嗓子了,大口大口吃着馒头,一口气吃了俩。野菜汤虽没滋没味儿的,他也喝了三碗。没办法,馒头不多,他又实在是饿了。许大木和许田生也才吃了一个半,还没他吃得多。这两个人可是干了一个时辰的活儿,定是比他还饿。可见他俩在压制着内心的饥饿。许故心中的愧疚又增加了几分。
吃过饭,许故去看书了。看了不到一个时辰,又饿了。这一饿,实在是分心分神。
这样的状态,着实影响他看书。
他本想着等身子完全好了再去想办法赚钱,这会儿也顾不得了。瞧着还不到午时,许故拿了点东西,去跟孙氏说了一声自己要出门。
孙氏让儿子等等,回屋去了,片刻功夫,她拿着五个铜板出来了。她左右看了看,凑近了儿子低声道:“我的儿,你这几日吃得太少了,带在身上,去外面买些好吃的补补。”
孙氏的手很是粗糙,上面布满了划痕和茧子。再看孙氏这张脸,不过四旬左右,竟像是六旬的老太太。生活,把她折磨得老了许多。
许故突然觉得心中酸涩不已,眼眶有些湿润。
他拒绝了孙氏递过来的铜板。
孙氏却继续推了过来,道:“拿着吧,出门在外咋能没钱呢?万一遇到啥要紧事儿咋办?”
许故现在身上一文钱没有,他本不想拿着的,但孙氏说得有道理,他不确定路上会不会遇到麻烦事,所以还是接了过来。
“娘,您放心,儿子定会好好读书,以后回报这个家。”
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占了别人的身子,许故觉得自己势必要担起来责任。
这话孙氏爱听,她裂开嘴笑了,道:“嗯,娘等着呢。你快去吧,早些回来。”
许故:“好。”
赵香菊见小叔子又出去了,眼神灰暗了几分。昨日说好不再出去应酬,今日又出去了。想到刚刚婆母关门的举动,怕是又偷偷给小叔子钱了。她叹了叹气,心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许故出门后朝着镇子的方向走去。
一路人,不少村里人跟许故打招呼,那些人的态度算不上热情也算不上冷淡。虽然不认识,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但许故都微微鞠躬跟人家回礼。这倒让大家有些奇怪。
等走到村口,有个坐在墙根儿处晒暖的老人很是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故哥儿。”
瞧着这人的年纪,许故下意识称呼:“爷爷好。”
那老人见许故停下来了,颤巍巍地扶着墙站了起来,激动地握着许故的手,道:“哎,好好好,你要好好读书,咱们许家就你一个读书人,就指望你光宗耀祖了。”
看着老人浑浊的眼神中藏满了希冀的神色,许故承诺:“嗯,我会的。”
对于这个答案老人很是满意,笑着说:“好好好,你忙去吧。”
说完,老人又靠着墙坐下了。
经过刚刚的事情,许故心情有些许沉重,同时又多了许多力量。
许家村离镇上不算太远,五六里地左右。但,无论是许故自己还是原主,都已经很久没走这么远的路了。再加上这身子才刚刚病过,许故走了半个时辰才到。
到了之后,他直奔当铺而去。
结果,那把铜镜当铺只给五十文,一块玉佩也才给一百文。他记得原主买铜镜的时候可是花了半两银子,玉佩更是花了近一两银子。
“就是这个价,镇上就这么一家当铺,爱当不当。”掌柜的态度也倨傲得很。
许故沉思了片刻,把铜镜和玉佩拿走了。这么赔钱的买卖,他可不想做。
出了门,许故又朝着书店而去。这世上赚钱的法子有很多种,可对于许故如今的情况而言,只有一种适合他,那便是抄书。在原主的记忆中,原主学堂里有些贫穷的学子便是以此法子赚些钱。
书肆的掌柜打量了许故一眼,态度很是客气,道:“公子,您看咱们这小铺子,买书的人都少,哪还需要抄书啊。”毕竟,这小地方,还能识字,又长得不俗,说不定哪天就发达了,可不能怠慢。
许故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两件事情都没做成。
掌柜的补了一句:“不如,您去县城看看,那里有书院,读书人多。”
许故也不是没想过去县城,只不过县城离这里太远了,得十几里路。从村里到镇上这一段路他都走了半个时辰,若是从镇上到县城还不得走上一个多时辰。
他如今身子并未全好,怕是也走不到。
可如今家里实在是缺钱,他也不想这么低价当出去这些东西,一时之间他想不到其他赚钱的门路。如今除了去县城,似乎没别的法子了。
“多谢掌柜的。”许故朝着掌柜的道谢,然后告辞了。
出了书肆,许故沉思片刻,摸了摸兜里的五枚铜钱,朝着镇子东侧走去。他这身板实在是太弱了,自己步行的话,怕是走到天黑也走不到,怕还得累病了,不如坐车去吧。
镇口有辆驴车,专门去县城的,五个人才走,一人一文钱。
许故运气不错,他刚到就凑够了五个人。
板车很小,大家都挤在了上面,有些人不讲究,很久没洗澡了,身上有一股子难闻的气味。
许故默默背着这两日看过的书,只当这一切都不存在。
不到两刻钟,许故到了县城。
县城比镇子不知大了多少倍,街上都是人,杂耍的、唱戏的都有。许故也无暇去欣赏,直奔当铺而去。县城的当铺要比镇子大很多,给的钱也多些。把县城三家当铺都跑完,许故去了给的最高的一家。因他是死当,还能高些。铜镜和玉佩一共给了五钱银子。
接下来,许故去了县城最大的书肆。
刚一进去,伙计就迎了上来:“这位公子好,请问您要买什么类型的书?是科举呢,还是买地理志?或者是话本?小店什么都有。”
许故朝着伙计鞠了一躬,道:“多谢这位小哥,我不买书,我想问问,咱们铺子里可需要抄书?”
伙计顿时没了刚刚的热情,随手指了指掌柜的方向:“你去找掌柜的吧。”说完便不再搭理许故。
许故并未因伙计态度转变而不悦,他客气地说道:“多谢。”
随后,朝着掌柜的走去,跟掌柜的说了自己的来意。
掌柜的瞥了他一眼,道:“要是要的,得看你字写的好不好。”
许故看了一眼旁边的笔墨纸砚。
掌柜的示意他可以用。
许故拿起来毛笔在空白的纸上写了几个字,高升书肆。
高升书肆,正是此间书肆的名字。
掌柜的原没在意的,他瞧着许故这张脸有些眼熟,恍惚记得他不是个正混的,便已决定要拒绝。让他在纸上写字也是为了更加合理地拒绝他。
然而,在看到许故写的字时,他顿时转变了态度。想他在县城开了多年书肆,自认阅人无数,没想到今日竟然看走了眼。
俗话说字如其人,有这样一手好字的人能差到哪里去?
定是他记错了。
“哎呀,公子的字写得真好啊!”
许故练字多年,早年是被家里人逼着修身养性,后来是为了考级,再后来那就是为了晋升了,一直没断过。他能拿得出手的,也就这一手字了,如今想着靠这个本事来赚些钱。
“掌柜的谬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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