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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公子光外出时,不慎从乘坐的马车上坠落,摔断了左腿。
不过近日楚国局势大变,吴国或有可乘之机,王僚时常在宫中召集大臣聚会,公子光虽有伤在身,但仍然一次不落地参与其中,让他一时得了勤勉贤良的美名。
楚平王丧报传来后的第五日,公子光向王僚进言:“楚国丧乱,应趁此良机发兵南伐,待楚国内政安定,吴国要再伐楚,则难矣。”
这话兴许是应了王僚的心思,他当即便准了下来,又向公子光询问:“依你之见,当派何人出兵?”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那双野心勃勃的眼睛就盯着姬光的脚踝。尽管被深衣的下摆遮住了,但还是能看出公子光站姿不稳,一侧的肩膀也因此明显下陷了一截。
公子光没有指名道姓,表情审慎,仿佛刚刚经历一场深思熟虑:“若伐楚事成,吴国日后便有机会问鼎中原,兹事体大,必须派王上亲信的将领出征。”
这话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姬光一直清楚,自己这位堂弟有称霸诸侯的野心。
吴国所处之地,古来被称荆蛮,因此中原各国总是将吴国视为野蛮之地。然而吴国先祖吴太伯乃周太王之子,出自正统的天子宗室,只因太伯不愿看到兄弟相争,才自愿出奔南方,建立勾吴。
要说血统,吴国王庭的血统,或许比中原姬姓数国还要正宗。
姬光正是利用了王僚的这一心思,特意放出了“问鼎中原”的豪言。
姬僚那充满疑心的眼神忽然一亮,迸射出贪婪和得意的光来,他重重拍了一下桌案,说:“那便派盖馀、属庸二人前往!”
姬光装出恭敬且赞赏的样子:“此二人,确为上选。”
姬僚勾起嘴角:“过去向来是晋、楚二国相争,我吴国不过一介属国。近来晋国衰微,楚国又屡屡战败,看来列国局势将风云变换,不知这风水,是否轮到我吴国。索性叫庆忌亦带一队人马,征收郑、卫两国兵力,以助我攻吴……晋国那边,倒也想遣可信之人前往一探。”
姬光心中暗自一惊,伐楚、联郑卫、使晋,这本是伍员提出的架空王僚势力的方法,眼下他才说了伐楚一事,想着剩下二事可从长计议,没想到王僚竟自己提了出来。
既然如此,何不顺水推舟?!
……不,不可。万一这不过是王僚的试探,试探他的忠心呢?
姬光将头垂得更低了一点:“臣以为,应当先观吴楚战局,再做判断。若吴军势如破竹,直取郢都,那便不需要联合他国势力,彼时可遣季子前往晋国,一探晋国实力。但倘若吴军不敌楚蛮,节节败退……将公子庆忌派出,则徒增都城陷落的风险。”
如果联合郑、卫二国,到时真的把楚国给拿下,事情便不有趣了。他不想看到这么大的功劳让王僚占去。
而王僚听了姬光的话,眯了眯眼睛,思量了片刻,才说:“你说的在理。便先让盖馀、属庸二人先准备去吧。”
姬光默默松了一口气,在王僚那个“挥之即去”的手势下,缓缓退出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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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昼渐渐开始变长的时候,伍员去了江边一趟,领回了一个和他一样穿着素白衣服的小孩。
伍宁在去年秋天的时候和这个小孩有过一面之缘,一看到他的脸,便认了出来。
“你是……专毅!”
专诸将独子专毅托付给伍员,而伍员此时将这个孩子领到家中,便意味着,他与姬光所筹谋的刺王一事,终于到了箭在弦上的时候。
而看专毅的表情,他似乎还不太理解即将发生的事,只是不远不近地站在伍员身边,警惕地看着伍宁,似是已经把她给忘了。
他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相比要高了一些,但眼神显得比过去更加胆怯。伍宁想,他大概是因为父亲不在身旁,所以感到不安。
“不记得我了吗?我去过你家。”她试图同他套近乎,“在你家吃过鱼。”
然而小屁孩的表情并没有因此松懈。
伍宁想,由于上一次的见面使他失去了一位亲人,他会因此心生戒备也不奇怪。
伍员将专毅带回家之后,才过了没几个时辰,城中使者来信,那使者也是伍宁认得的脸——姬光自居巢救出蔡姬、并为其驾车的便是此人。
这回姬光没有书写竹简锦绢,而是让使者口述了情报,可见他对这名使者非常信任。
伍宁带着专毅去了里边的房间,自己则从房间门口探出一颗脑袋,想要听清使者的送话。专毅没有闲坐着,也和伍宁一样,不甘示弱地在房间门口伸着脖子,向外窥探。两颗脑袋上下叠着,宛如一串黑乎乎的糖葫芦。
使者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从伍宁的位置可以很轻易听到他说话的内容。
“盖馀、属庸二位公子率兵二万,一半行陆路,一半走水路,已经包围了楚国潜邑,潜邑目前正在死守,恐怕已遣人驰报郢都,想请救援。主家想问,何时可遣庆忌?”他口中的主家,显然是姬光无疑。
伍员对他的问题早有预料,很快答道:“囊瓦已为楚国练成一支水师,吴军水陆并行,然而对楚国优势并不算大。以潜邑地势,郢都派一支陆军,再以水军截断江口,吴军便成了瓮中之鳖。不用多久,二位公子便会主动向王僚求救,届时再荐庆忌,则王僚必不会怀疑。”
使者闻言,认同地点了点头,又一脸遗憾道:“虽听闻盖馀、属庸两位公子孔武有力,但于谋略一事,尚有所短缺。”
伍员想了想,又对使者说:“这二位公子,确实有勇无谋,虽是王僚同胞兄弟,但于兄于君,皆无忠君坚守之心,或许未等公子庆忌纠结郑、卫联军,就已降楚。”
使者一愣:“这、这该如何是好?是否要提醒公子庆忌快马加鞭,不得耽误?”
“无妨。这两人若归降楚国,”伍员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倒省下了我动手的功夫。”
伍宁躲在房间的门后,将这些话尽收耳底。她也随着伍员的动作,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心来看了一眼。因为农活和练箭,她的手看上去已经完全不像是士族小姐的手了。
听伍员对使者说言,他似乎不再需要设计夺取二位公子的性命。伍宁觉得,不管有什么前因后果,这也算一件好事。
春寒料峭,入夜更是寒冷。
专毅不亲近旁人,伍宁便让他一人睡在芈胜的房间,但到了深夜,她听到房里传来低低的呜咽声,像快要冻死的小猫似的,不由得有些担心。
这个年纪,若是在家中,应该是睡在父亲身边的吧?
“哥……要不要去看一下专毅?他好像在哭。”伍宁缩在被子里,小声说道。
“担心的话,去看便是。”伍员说。
伍宁伸手,不知道戳了一下他身上的哪里:“太冷了……而且,他又不亲近我。”
忽的有一股冷气钻进了被子,伍宁抬头,看见伍员掀开被子下了床,借着月光去了里头的房间。又过了一会儿,她开始瞌睡,被身旁的动静吵醒,看到伍员将专毅连着被子一起抱了过来,放到床上。
看来送走一个芈胜,还是得三个人挤一张床睡。
大概同一个被窝睡觉具有培养感情的功效,又或者是因为小孩子的天性,才没过两天,专毅的态度就比初来乍到时软化不少。
白天,伍宁带他去附近的河里抓鱼。专毅年纪小,水性却极佳,像只水鸟似的,都不用鱼叉,就能潜进水底徒手将鱼抓上来,不愧是大江养育的孩子。
上午抓鱼,下午进山。刚过完冬天,动物们都还瘦着,伍宁背弓出来倒也不是非要打几头走兽回去,只是上午让专毅抢了风头,下午她想秀秀自己的身手。
江边少猎户,专毅对狩猎毫无头绪,但跟着伍宁在山里转了一圈,看到了山野风景、呼吸到新鲜空气,心情好转不少。
一日,伍宁抓来一只兔子给他玩,他稀奇地抱着摸了半天,被兔子蹬得满身是泥也不在意。
“可以带回家养着。”伍宁说,“记得给它准备吃的。”
专毅听她这么说,却摇了摇头,松开手。那兔子得了大赦,用后腿在他肚子上一踹,转眼就消失在落叶堆里了。
“怎么放了,你不是挺喜欢的吗?”伍宁有些诧异地问道。
专毅看着兔子消失的方向,小声说:“它家里说不定还有小兔子呢。”
伍宁想到将来要发生的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能听不出来吗?这小子想他爹了。
可他那个黝黑朴素的父亲,大抵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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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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