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曹丕在郭府门外辞别后,崔缨便随府内侍婢入了内院。
郭府比她想象得还要清幽宁静,陈设简易随性,院落倒还干干净净,府内仆侍不到十人,若非刚才见着门口的匾额,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堂堂军师祭酒的府邸。
两个侍婢搬了她的行囊,领她进了东偏房。
“两位姊姊,敢问郭祭酒现在何处?”
“先生自午后归来,便一直在堂上处理公文,也不让人打搅,只吩咐奴婢们,先安排崔姑娘歇下,待用过晚膳,自去堂上寻他。”
崔缨好奇地问她们:“先生身体似有微恙,还这般无止休地劳累吗?”
婢女摊着床褥,无奈地说道:“奴婢们也没法儿,我们家先生性情如此,除了夫人,可没人能劝得动。”
“对了,贵府夫人与小公子……怎么不曾看见?”
“他们皆在许都旧居,在姑娘来之前,一直都只有我们先生一人,夜幕也仍旧点着灯,近来愈发忙碌,四更天都不寐呢。”
崔缨闻言语噎,愁绪顿生,恨不得即刻便去堂上把那人揪回来吃饭休息!
郭奉孝啊郭奉孝,为什么曹孟德如此器重你,我算想明白了,你一心只在他们曹家的江山,一点都不为自己的身体考虑!即便是铁打的,也经不住你这种连打七年的仗,还熬夜处决公务的生活啊!
崔缨转念又想,如今她已经进了郭府,可以随时看照郭嘉了,但北征乌丸染病早殁之事,她该怎么鼓起勇气去面对?今日,为何当她说出他的命数时,他好似全然不在乎?起初,他并不愿收她为徒,为什么听了崔缨的名字之后,便改了态度呢?
这其中,定有别的事。
婢女们退下后,崔缨在房内来回踱步,等晚膳都凉了,她还站在窗前发呆。
近一个时辰的冥想,已大概组织好语言,于是崔缨换上素色便服,即刻便去堂上寻郭嘉。
穿过廊道,靠近朱门,崔缨脚步逐渐变慢,莫名的紧张感油然而生。
早晨雨中诸事,历历在目。
崔缨告诉自己:这个郭嘉,是一个真真切切活着的人,不是前世小说里,弱不禁风的风流才子,也不是她幻想中的温尔文雅的青年谋士。他身材高大,年近四十,谈吐虽也随性,到底比她想象中要多许多分威仪,不知可是岁月染了鬓霜的缘故……他时而亲和时而严肃,跟那曹操一样,似乎很善于从举止勘破他人心思。
太多的疑虑与烦扰,几乎令崔缨在门口止住了脚步。她咽了咽口水,暗自给自个儿打气:
但愿接下来的自己,不要在前世仰慕的历史人物前丢了颜面。
于时夜幕降临,郭嘉正在堂上案牍前坐着,执笔录书。书架和地板上,都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竹简。这杂乱厅堂的景象,与简洁的室外形成鲜明对比。
崔缨揣着手,低着头,趋步至前,行谒见礼,朗声道:
“清河崔氏女缨,拜见军师祭酒——”
一礼毕,鸦雀无声。
“崔缨入堂,问先生安——”
二礼毕,悄寂无声。
“徒儿崔缨,谨聆先生垂训——”
三礼毕,仍旧无应答。
崔缨伏跪于地,不再抬头起身,大气也不敢喘,只静静地在堂下等候。
也不知郭嘉览阅完几卷竹简,只听见接二连三的扔简声。崔缨跪得双腿发麻,不禁晃动起身躯。
“怎么?这就稳不住了吗?”
郭嘉终于轻描淡写地发话了。
崔缨明白,此人还想考验她的耐性,于是凝神屏气,重新端正跪好。
正当她准备闭目养神一会儿时,忽而听见堂上高坐之人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姑娘是来自两千年后的人吧?”
像是一声闷雷把她炸醒!
崔缨全身震栗,睁圆了眼睛,嘴唇微颤,缓缓扬起脖颈,警惕地朝郭嘉望去。
案前烛影绰绰,烛光下,那个中年短须男子,面不改色,仍聚精会神地提笔写字。一个抬眸,便沉着脸,从书简上端睥睨着堂下的她。
对上郭嘉那双狐狸似的眼眸,崔缨浑身发麻,心跳加速,于是立刻转动着眼珠,眨巴着眼皮,故作迷惑状,发出的声音却抖得连自己都觉着陌生:
“先生方才……说……说什么?”
郭嘉勾了勾嘴角,拈着笔,用手腕托着太阳穴,闭目小憩,依旧散漫地发话:
“没有第一时间反问我如何知晓,姑娘还算有几分机警。”
崔缨面如土色,努力扼住疯狂的心跳,垂眉颔首,转移目光。
“不承认么?”
郭嘉见她不答,拂袖起身,双手背靠,徐徐走来。
“崔缨不懂,先生在说什么……”
“你不是本朝之人!”
郭嘉斩钉截铁地说完之后,就已经立在了她身前。
崔缨大脑一片空白,牙齿相切的声音十分清晰,她冷漠地仰视着他,半晌后,反诘道:“先生这般问人,想来,先生才是所谓的‘别朝之人’吧?”
郭嘉俯身凑前,浅笑着,拍了拍她的左肩:“小姑娘,老实交代罢,你假扮崔琰女侄,混入司空府,有何目的?”
我假扮?我怎么可能是假扮的呢?
被郭嘉一问,崔缨忽而不自信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来。
清河崔氏家族庞大,她当年正是从“从学郑康成的叔父”判断而出自己是崔琰的侄女的啊,难道郑玄不止收了一个清河崔氏?不对不对,再怎么样清河崔府也是她童年印象中的模样……可崔琰肯定跟他兄长分家别居了,童年记忆模糊,崔缨那时觉得府里熟悉,该不会是在梦里预见过吧?那她到底是不是历史上那个崔氏女?
她,会不会从一开始便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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