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傻,是杀。”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冰冰的男声。
崔缨头皮一阵发麻,警惕回头看去,只见夏侯尚从另一边漠然走来。
他告诉崔缨,住在司空府高阁上,那位歌喉婉转的美姬来莺儿,前日被曹操以“恃宠而骄”的罪名赐死了。
原来,曹操不在府中的这段日子,来莺儿一直在为曹府训练一支精湛的歌舞队。曹操曾许诺,倘若来莺儿能够调教出声色与其等同的歌妓,她便可获自由之身。歌舞队里面的姑娘,都是卞夫人派人去江南,采买回来的十三四岁的妙龄少女。
来莺儿散尽自己私囊,辛勤训练,终于调教出了一个名唤“巧儿”的出色歌妓。可当歌舞队练成后,曹操却出尔反尔了。
过去一段时间,小曹节和来莺儿走得很亲近。来莺儿被绞杀时,她恰巧撞见,自那日后,小曹节每日都在悲泣,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的了。
“阿姊,那可是我的阿翁啊……他,他怎么可以,轻,轻易就夺走了我,我朋友的性命……?”
被夏侯尚说起的伤心事刺激到,小曹节哭哭啼啼地跑远了,崔缨喊都喊不住。
看着她瘦弱飞奔的背影,崔缨的心一截一截地凉了下去。
天寒风起,宴饮不过一个时辰,天空又飘起雨丝来,且愈下愈大。崔缨轻步回到郭嘉席侧,心有余悸。
门外忽有侍卫,潜近曹操身侧,悄声说罢某某事。曹操莞尔,清声对众人说道:
“诸君,故中郎蔡伯喈女在外求见,何不请其一见?”
众皆惊愕,扭头往门外望去,传令之后,只见一个蓬发跣足的妇人,行三跪九叩之礼,自殿门口一直拜到阶前,崔缨定睛一看,正是不久之前教我书礼的蔡琰。
可蔡琰素来爱清净,是曾给她讲女子仪容的蔡氏贵女蔡文姬呀!
崔缨看着她冻得通红的双手双脚,鼻子酸涩不已。
“家夫猥蒙屯田都尉,犯法当死!妾身蔡氏,固不当求法外开恩,然实感董君娶幸不弃之情,故忤逆前来,请为解罪,求司空念妾孤老之身,轻刑宽宥家夫……琰已二失其夫,无愿再复失董!妾身死罪!顿首!”
蔡琰慷慨悲凉的喊声,传遍了筵席每一处角落。
后来崔缨才听说,蔡琰所嫁董祀,原是屯田校尉,掌管一方军士屯田事宜。因军国多事,刑法为苛,曹操北征后期,治田政绩不佳,供粮不济,故为咎责问罪。
蔡琰泪如雨下,声音清晰,却饱含深情,携着不少悲痛之调,满座之客,皆为之改容。
不知为何,看着蔡琰这身与曩者截然相反的束容,崔缨脑中昏昏沉沉,浮现的竟是而立之年的曹植,身戴枷锁,披头散发,对着殿堂高坐的兄长皇帝,赤脚而跪,满面泣痕。
她猛一回神,却见曹植仍旧是少年模样,稳坐在他父亲曹操的侧席,目光全在蔡琰身上,若有所思。
从容旁观客,应料想不及,将来有一日,己身也当如此狼狈卑微模样吧?崔缨叹息。
荀攸笑道:“曹公,前不久雨中刚来了位湿漉漉的女公子,缘何今日雨中又来了位湿漉漉的‘新妇’呢?霖雨碎靡,大厦可庇,以攸观之,明公恩泽广润如沐,亦可号令天时,使老少妇孺之宅,云散雨霁,复以白日耀之矣!”
荀攸一语双关,不仅替蔡琰求了情,还令曹操闻言甚悦。
“夫人所述,诚足可悯,然孤文状已下,若因夫人之故而废,法不信于天下,如之奈何?”
蔡琰再拜:“明公厩中马匹,数以万计,熊罴武士,赳赳成林,何吝一骑千里之马,而不济垂死之命乎?”
原本董祀便罪不至死,众将顺势纷纷求情,曹操遂收死罪令,改从轻发落。
生死,果真只在君主一念间。
崔缨偷眼瞄着曹操,感慨昔日温存不复,她似乎已对“臣”这个字的本意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谢司空盛恩!”蔡琰转悲为喜。
曹操顿了顿,又细声问道:“孤闻令尊多藏坟籍,而今犹能忆识否?”
蔡琰平心静气地回答道:“吾家旧时坟典,原本不可计数,然悉以初平赠王公之孙粲。至于昔日亡父所赐副本四千许卷,尽经流离,罔有存者。今可诵忆,不过四百余篇耳。”
曹植忽然很难得地兴奋叫起来:“王粲?可是那荆州王仲宣?令尊藏书果真尽在此人手中?”
“植儿,不可无礼!”
曹操作思忖状:“唔——王粲,孤有印象,乃汉故司空王畅之孙,当年在京洛颇负神童之名。夫人既能诵记四百余篇,良可贵也。今当遣十吏就夫人写之,不知夫人可得暇否?”
蔡琰恭敬复礼:“司空有命,不敢不从,况司空恩赦家夫,妾身当竭力为司空效能。然妾闻男女之别,礼不亲授。琰一人足矣,乞给纸笔,真草唯命。”
崔缨突然有些怀疑曹操赦免董祀的动机。
曹操慨然,眼神示意罢:“赐夫人头巾履韈,看座——”三五侍婢唯从。
蔡琰连忙道:“罪臣之妇,不敢据尊位。”
“夫人无须多礼,今日孤宴请宾客,本当为夫人设一席。”
曹操笑着抿了口酒,招呼着乐舞续演,蔡琰遂与侍婢往内室梳洗着履。
宴会恢复之前的热闹,众人喧哗声再响起。崔缨实在困倦得不行,听着催眠的乐府铙歌,几欲闭目打盹,却被曹操忽而击案一掌吓醒。
乐府铙歌戛然而止,文武众臣皆愣住,面面相觑,不知何由。
曹丕左顾右盼,倏而,厉声喝道:“乐官,何人教汝奏此歌诗?”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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