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不爽极了。
魏峥一脚踹飞魏宁,借力转身。
眯着眸子,避开歹人袭来的匕首,气势汹汹将人踹倒在地,腰间长刀出鞘,直取歹人性命。
结束只在须臾。
一番打斗如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浑身带煞、面无表情的锦衣卫一拥而上,将掼倒在地的歹人捉拿。
魏峥缓了片刻,等生理性眼泪缓解眼眶涩痛。
魏峥微侧着脸,魏宁得以看到。
他宽阔笔直脊梁,挺翘鼻梁,微薄清淡唇色,还有锋利平直的眼尾,忍耐微蹙,纤长如墨的眼睫下波光潋滟。
片刻,他扯掉身上暗纹黑衣,露出锦衣卫独有的官袍,繁复压抑的暗红一泻而下。
所有的一切,透出肃杀冷漠,让人心生惧意。
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魏峥。天子鹰犬,为人阴狠。
也是她此行目的之一。
魏宁缓了片刻,她只觉得脖颈一阵刺痛,蹙着眉伸手去碰。
指尖一片冷湿。
她摸了一手血。
想必是她挣脱之时,一时不查,撞上刀刃所致,皮肉开裂,脖颈上留下一道深深血痕。
魏宁暗自恼恨魏峥。
明明没有杀她的打算,还恐吓威胁她,她误以为真,才慌不择路撞上他刀刃。面色复杂,拿出干净手帕捂住伤口。
魏峥并不知晓自个好心,却落个被人埋怨曲解的下场。
倘若得知,也只嗤笑一声。他转身向魏宁走来,下令将贼人押回锦衣卫审讯。
他撤身一旁,牵着黑马缰绳,身披大氅长身玉立。裹着血霜立在马车前,一双黝黑凤目封着一汪森森寒潭,寒潭中幽暗难辨,正直直笼在魏宁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魏峥内心暗涌翻腾,远不似表面那样平静。
马车上偶然一瞥,让他如遭雷劈,恍然间他以为见到亡妻。
——魏峥惦念良久,辗转不存于世间,早已葬身冰河的亡妻。
原以为马车上阴暗,幽光遮蔽欺骗了他的五识,才让他恍惚间错眼,认错了人。
魏峥不敢妄下定论。
因而存了留住人的心思,刻意将人踹出马车,他脚上力道,足够纤弱女子半天爬不起身。
如他所想。
魏宁俯在地面,死鱼般瘫软良久,直到痛楚稍缓,隐隐作痛的伤处变得麻木起来,她一鼓作气,攒够起立绷着脸挣扎起身,上方却忽地一暗。
她如有所觉抬眸望去——
魏峥面如沉水,眼神晦暗,正慢慢打量魏宁。
灿烂热烈的日光自魏峥衣袍惊掠而过,在暗红色上附着一层鎏金,同魏峥匕首刀鞘般,华丽而锋锐。
神圣曜光中的魏峥面如冠玉,眉眼虽精致昳丽,但过于冷厉,便显出一分不近人情的冷漠。
唯有一双凤眸。
她在另外一人脸上见过,那人是她亡夫,与魏峥截然不同,他眼底盛放温阳秋水,而霜冰冷漠铸就魏峥。
不是她的夫君。
魏宁顿时如释重负,说不出是大失所望,还是果如所料的长叹一声,心底却平添一抹忧思。
她撑着手臂站起身,才发觉魏峥身量颇高,同他直面相对,压迫感让她感到窒息。
魏宁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脏,悄然后退两步。
她一动,魏峥紧随而去地动,魏峥紧逼一步,端凝低眉垂首、瑟瑟发抖的女子,神色郑重。
等描摹过素衣白簪女子秀丽容貌、惶恐不安的神色,揣揣不安如临大敌的神情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只长耳兔,虽害怕极了但在大型肉食着猛兽面前,却一动不敢动。
魏峥思量间,隐约嗅到清新草木香气,女子怯懦抬眼间,魏峥端详到她虽称得上精致的五官,可脸上脂粉的痕迹尤重。
——诡异的陌生感扑面而来。
魏峥黯然叹息。
面前女子同他的亡妻,既相似五分又不同五分。
这相似中,却只形似不见神似。
锦衣卫指挥使仿佛定在魏宁面前,魏宁心中格外纳罕,面上怯生生讷讷道:“民女见过大人。”
一边见礼,身子一边摇摇欲坠。
似乎下一瞬就能受惊过度,晕厥过去。
魏峥终于后退一步,留给瑟瑟发抖的女子一息喘息时刻。
等瞥见女子脖间斑斑血迹,被鲜血濡湿的手帕,又瞧了瞧她苍白面容,魏峥爱屋及乌,自袖袋中摸出一个小瓷瓶。
“接着。”
魏峥声音也透着同他人一般透着森冷的寒意。
魏宁应声抬眸,一个药瓶被掷于她手。
做完这一微不足道的小事,魏峥翻身上马,绯红长袍锦衣散开,清隽冷厉的年轻指挥使拥着一身寒风而来,又潦水携风而去。
魏宁素衣飘摇,伫立不动,遥遥审视魏峥远去的身影,敛去表面的怯懦畏惧,眼底一片沉静。
人声鼎沸中,她似一抹幽魂。
人走声歇后。
破破烂烂的马车勉强能乘,魏宁没费心思另租马车,因着方才马车内潜藏歹人的前车之鉴,她特意将马车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搜寻一遍。
确保安全,才放下心登车对镜整理衣装容饰。
她颈上伤口虽深,但好在刀口细窄,抹上药后,备用的丝带轻轻一挽,倒看不出痕迹。
只是魏峥的药性烈,抹上去痛的魏宁咬牙,她出了一身细汗,而忍过痛劲,伤口立刻便止住了血,效果颇为显著。
因而仍旧照原计划,前往汪府赴约,商议年节赏花宴的花样排布,午时汪府留了饭,魏宁酒足饭饱,乘车返回繁花阁。
来时一遭着实凶险,魏宁仍心有余悸,复杂心绪久难平息。
得了汪夫人嘱托,管家派了护卫陪同,又交代车夫特意换了路线,避开今早事发之地。
魏宁听着马车外人声熙攘,小小车厢隔出幽静空间,只一窗之隔,魏宁神情淡漠,仿佛置身暗室,她一动不动,久久沉思。
锦衣卫指挥使,魏峥其人,声名远扬,可远播的却不是什么好名声,魏宁回想着所见所感,眉目凝着冷意、如出鞘的兵刃般裹着肃杀血气。
与传言中,玉面檀郎、蛇蝎心肠格外相配。
魏宁格外懒倦,耷拉着眉眼,也不管束漫无边际的遐思,东扯西想间,脚下的马车倏然一晃,原本平稳行驶的马车,停下来了。
太过出乎意料,魏宁踉跄前扑,险些栽倒。
慌乱间难免手忙脚乱,紧紧攥住手边吹落窗纱,才算稳住身形。这时,有人隔着窗牖竹帘,屈指叩窗。
魏宁屏息凝神听去——
“咚咚咚”
笃声阵阵,有力且规律,沉稳的声响和力道带着漫不经心的意味,魏宁噤声,聚精会神判断来人身份。
并未自报家门,得主人允许,胆敢当街拦车之人少之又少,她所遇所识,有这显赫身份和权柄的,只一人——
魏宁飞快揣测,好提前做些防备。
敲击声响了两息,外间人似乎意识到魏宁戒备,便主动应声表明身份,好卸下魏宁防备。
魏宁思量间,外间人发了话。
他嗓音清冷平板,嗓音如泠泠泉水,清寒肃杀,却不掩动听,魏宁耳尖微动,总觉得魏峥这把好嗓子,好听的格外熟悉。
是的,来人却是魏峥。
——阴魂不散的魏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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