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汪府下的帖子,邀魏宁今日过府商议赏花宴花样摆设。因而,今早汪府便安排马车来接,归来时也由汪府的派人送。
“民女谢过大人。”
魏宁以酬谢魏峥救命之恩收尾,言罢凝神聚目,不放过魏峥脸上细微变化,谨慎地辨别他的喜怒。
对魏宁所言,魏峥神情并无变化,波澜不惊微垂着眼睫。
细长指尖提着木炭笔,魏宁思忖间,已落下一行行漆黑小字,姿态轻松懒散。
魏峥脸上没什么表情,正因面无表情,白皙似雪的脸颊精致的如同木偶,魏宁一方面拿不准他心思,另一方面有些发憷他偏鬼魅的面庞。
魏宁敛目低眉,额发细碎散下,遮住眉眼处露出的魏峥侧脸。
“登车前,可曾检查马车?”
魏宁顿了一下,露出个羞愧的笑,默然道:“并无。”
与汪府往来不算少,驾车的车夫与她熟识,熟人间的信任发挥作用。
魏宁恍然间瞥见魏峥好似眉梢微微挑起,颇像嘲讽的弧度,她正疑心自己眼花。
却见魏峥唇角下弯,是心情不虞的表现。
魏峥收了纸笔,开口语气却有种虚假的温和:“女子孤身一人出行,本就不安全,熟悉之人也不都可信,切莫心存侥幸。”
突如其来的关心令魏宁极为讶异。
她正怔忪。
抬眼撞见魏峥眼中某种惊异的光芒闪烁,她悚然一惊,而后冷汗津津。
魏峥又问:“马车上可发现异样?”
魏宁飞快瞧他一眼,心道若是她知,便不会坐,更不会以为魏峥是要害她性命。
她自然摇头道:“并未。”
魏峥仍旧稳如泰山,眼底平静如水,幽潭深水般,静静瞧着魏宁。
虽不发一言,气氛却渐渐剑拔弩张。
魏宁只觉得魏峥步步紧逼,凌厉的气势压迫至极。
她定了定神:“魏大人,可有所疑?”
她有哪里可疑?她思来想去,不知魏峥疑心何处。
对面人不言。
魏宁觉得沉默寡言之人最闹心,心中焦急。
又不敢深究魏峥表层之下的谋算。
实话而言,魏宁并不大记得魏峥长相,盖因寥寥一面,他身上气势尤重,又凛冽渗人,铺天盖地而来,只让她仓皇移开视线。
她记忆最深,莫过于他的官服。
除此之外,只记得魏峥与她亡夫相比过于相似的眼睛,但眉宇锋利过盛且情绪平淡。
皮囊相似,灵魂陌生。
俄顷。
魏峥冲魏宁微微点头道:“可以了。”
魏宁扯着发僵的脸皮微微一笑,在软垫上冲魏峥行了礼,抬手便要放下竹帘。
却冷不丁听到魏峥发问。
“你可有亲密之人?”
魏宁放竹帘的手一顿,温软清丽的眉眼,一霎时黯然失色。
落寞道:“民女家贫,流离至京,未有家眷亲属。”
“先前是有的,只是夫君已归道山,民女如今孀居三载有余。”
魏峥肉眼可见愣了一下,出乎意料的没再多问,低声道了句“抱歉”。
退身出了魏宁视线。
魏宁不敢再停留,生怕魏峥再杀个回马枪,急匆匆催车夫动身。
眼见马车竹帘轻晃,驶离停车之处,魏宁才扯下竹帘放幔帐,牢牢遮住外头人来人往的探视。
马车渐行渐远,沾了水痕车辙的辘辘驶去。
原地留下魏峥一人。
他在出神。
魏宁的身份不难调查,锦衣卫卷宗上明白登录魏宁户契信息,不难查到他想知道的一切,但卷宗档案之上这类表面的东西,只是别人想他看见的。
真正埋藏在阴影下、见不得人的信息。
才是至关重要。
魏峥早已遣人顺着魏宁的户籍往前查,看她生于何地,长于何处,又与哪家说亲。之后夫郎籍贯、名姓、家世,以及又为何亡故?最后为何来京。
他像是朝圣途中,战战兢兢、并不虔诚的信徒。割裂两分的意识一端在悬丝上摇摇欲坠遥望微光,另一端浸透绝望如坠冰窟,冷眼旁观。
只待竹篮打水一场空之时,迫不及待跳出,冷嘲热讽一句。
盼望已死之人复生,荒唐又可怜。
可魏峥别无他法,只能用着无助又孤绝的眸光,目送魏宁远去。
这一日日的,可真糟心透了——
魏宁平静充实的日子骤然被打破,闯入之人还带着一身冲撞人的煞气,哪怕就结果而言,魏峥救她性命于水火中,她也很难当魏峥是个可往来道谢的普通人。
感激之情自是有的,可就目的论而言,魏峥也只为捉拿犯人,想必魏峥也瞧不上她巴巴去道谢。
如果可以,魏宁甘愿从此遇不上魏峥。
魏宁这样想,也这样做。
毕竟魏峥的名声,可说不上好。
但凡锦衣卫现身,不伴随鲜血与恐惧,魏宁都不会是如今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
不止魏宁一人,凡上京人,提及锦衣卫,莫不面面相觑,避如蛇蝎。因而魏宁一日之内,撞见魏峥两次,便格外不同寻常的倒霉。
魏宁用着一般人的思维。
心想,今日可冲撞了晦气,一早上碰见锦衣卫两次,等用过午饭,定要去一趟光华寺,请圆慧大师好好去去晦气,万不能再如此倒霉。
历经锦衣卫两次盘查,一路马车可算平稳行驶,再没出现拦路的人了。
魏宁坎坎坷坷,总算回到繁花阁。
用过午饭小憩片刻,便换了一身衣裳,去往光华寺上香祈福。
光华寺圆慧主持少有慧根,常与人谈经论道,声名远播天下,因而光华寺香火极盛,人来人来络绎不绝。
从西城区到东城城郊,是段不近的脚程,乘车也足足行了小半个时辰。
光华寺门前矗立着一方大鼎,青铜鼎里香火缭绕檀香袅袅,百余阶之上宝殿佛像雄伟,庄严肃穆的佛陀慈眉善目,在阵阵诵经声中怜悯众生百态。
魏宁在宝相庄严的佛陀前潜心祝祷后,从小沙弥手中领了卦签,正要去寻大师解卦。
一个转身,却撞见了一个无论如何也不应出现的身影。
她心中告了声“得罪”,找了个由头绕过大殿,直奔后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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