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的夜风裹挟着腐臭,沈知白蜷缩在无名坟冢后,用牙齿撕下衣摆重新包扎断指。剧痛让她几乎昏厥,但比疼痛更刺骨的是掌心那截干枯的断指——谢临渊三年前被赵崇明斩下的无名指。
戒圈内侧的"长命百岁"已被摩挲得模糊,新添的那行小字"唯悔未同白首"像针一样扎进心里。她颤抖着将断指贴在心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那个人残存的温度。
追兵的呼喝声由远及近,火把的光亮在坟茔间跳跃。她咬紧牙关,摸索着狱卒塞给她的那只官靴。靴底沾满泥泞,但隐约可见刻痕——是南境地图。
指尖触到靴筒内侧的异常凸起,她用力撕开衬里,一张薄如蝉翼的皮纸飘落。上面用褐色的痕迹勾勒着古怪符号,乍看像是污渍。
血书。而且是她熟悉的密码——父亲《青囊密录》中记载的"无根水显形法"。
可哪里来的无根水?南境已经三个月未雨。
一滴温热突然落在皮纸上,晕开了褐色痕迹——是她不知不觉流下的泪。
泪水所到之处,符号渐渐显形:
【赵氏甲库藏兵三万于皇陵】
【腊月祭天日举事】
【傀儡蛊控百官】
最后一行字格外潦草,仿佛书写者正忍受极大痛苦:
【知白,别回头】
是谢临渊的字迹。这血书,竟是用他的血写就!
"在那边!"追兵的脚步声逼近。
沈知白慌忙将血书塞进怀中,却摸到那半颗陈皮梅——谢临渊塞进她衣襟的那颗。梅子早已干瘪,此刻却突然碎裂,露出里面卷着的细丝。
是寒鸦阁最高等级的"惊蛰丝",遇风即鸣。
她毫不犹豫地将细丝抛向空中。细微的嗡鸣声响起,远处立刻传来三声鹧鸪叫——寒鸦阁的回应。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属下来迟。"
是萧沉舟。他浑身是伤,左臂不自然地垂着,但眼神依旧锐利:"主子用七日醉假死,骗过赵崇明,现藏在安全处。"
"七日醉?"她心头一紧,"那毒会损人心脉..."
"主子说值得。"萧沉舟递来一套粗布衣裳,"请姑娘尽快更衣,我们需在天亮前出城。"
更衣时,她发现衣裳内衬绣着密密麻麻的符号——是寒鸦阁的联络点和暗号。心口处缝着一小块皮革,上面刻着皇陵地形图,标注着甲库位置。
"赵崇明在三处皇陵私藏兵力,腊月祭天时动手。"萧沉舟低声道,"主子希望您去南境,那里有寒鸦阁最后的力量。"
"他呢?"
萧沉舟沉默片刻:"主子服了七日醉,只剩三天清醒。他要留在京城...完成最后的事。"
最后的事。沈知白想起血书上的"别回头",忽然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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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成送葬队伍,他们混出京城。马车行至郊外十里亭时,萧沉舟突然勒马:"前方有埋伏。"
话音未落,箭矢破空而来!
萧沉舟挥剑格挡,将沈知白推入路边沟渠:"往南走,别回头!"
她踉跄着爬起,看见萧沉舟独自迎战数十黑衣人。剑光如雪,血花飞溅,他像一堵墙挡在她与追杀者之间。
"走啊!"他嘶吼着,背上已插了三支箭。
沈知白咬牙转身,却听见一声熟悉的轻笑:"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月光下,白衣少女婷婷而立,颈间戴着她亲手编的长命缕——正是三年前"死于"赵家之手的妹妹沈青霜!
"青霜!你还活着!"她欣喜若狂地扑过去。
少女却轻巧地后退一步,眼中闪过诡异的紫芒:"姐姐好狠心,明明看见我'死'在赵家刀下,都不肯替我收尸呢。"
沈知白骤然止步:"你...忘了我是谁?"
"怎么会忘?"少女甜甜一笑,"寒鸦阁主的姘头,父亲最恨的沈家余孽呀。"
颈间的长命缕滑落,露出皮肤下蠕动的青黑色纹路——傀儡蛊!
"赵相让我带话。"沈青霜歪着头,眼神天真又残忍,"姐姐若自尽,就留谢临渊全尸。"
沈知白缓缓后退,掌心紧攥着那截断指。戒圈的棱角刺痛伤口,却让她保持清醒。
"青霜,"她柔声唤着幼时的小名,"还记得青州药谷的六月雪吗?你总说像雪花一样..."
沈青霜眼神有瞬间恍惚:"六月...雪?"
"是啊,你最爱在花丛里捉迷藏。"她慢慢靠近,"有次躲进药柜睡着了,父亲找了一夜..."
少女突然抱头尖叫:"闭嘴!"
颈间蛊虫疯狂蠕动,她眼中紫芒大盛,挥刀刺来!沈知白不闪不避,任刀锋没入肩头,趁机将一枚银针刺入妹妹后颈。
"睡吧,青霜。"她轻声道,"姐姐带你回家。"
少女软倒在她怀中,颈间蛊虫渐渐平息。沈知白撕开衣襟,用谢临渊给的药粉撒在伤口上——那是解毒圣品"六月雪"的粉末。
远处传来萧沉舟的怒吼,她背起妹妹,最后望了一眼京城方向。
火光冲天,杀声震地。那座吃人的牢笼里,有人正在为她搏一条生路。
别回头。
她转身走入茫茫夜色,泪水滴落在妹妹脸上,冲淡了血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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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里,沈青霜在昏迷中呓语:"姐姐...糖..."
沈知白从怀中摸出那颗带血的陈皮梅,掰下一小块喂进妹妹嘴里。少女无意识地咀嚼着,眉头渐渐舒展。
月光透过破窗,照见沈青霜颈间蛊虫留下的诡异纹路。沈知白用银针挑破皮肤,黑血涌出,里面竟藏着颗米粒大的蛊卵。
卵壳上刻着赵家族徽。
她忽然想起血书上的"傀儡蛊控百官",浑身发冷——赵崇明竟在朝臣身上种了这种蛊虫!
匆忙展开血书,就着月光细看。泪水未干之处,又显出一行小字:
【蛊母在赵相颅中】
【杀母则子蛊皆亡】
最后还有四个字,墨迹尤新:
【等我】
她颤抖着抚过那两个字,忽然发现"等"字的最后一笔,沾着一点熟悉的陈皮梅碎屑。
就像许多年前,那个少年总爱在写字时偷吃她的糖。
庙外风声呜咽,仿佛有人在轻声哼唱:
"吃了就不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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