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玲在三星总部对李在镕的那番毫不客气的指责,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远未平息。李在镕被前妻当着下属的面如此“以下犯上”,心中郁结难消,接连几日,集团内部气氛都显得有些压抑。而更让他不快的是,这件事不知怎的,竟也传到了母亲洪罗喜耳中。
周末,李在镕照例前往城北洞大宅探望洪罗喜。老太太正坐在温室内修剪一盆名贵的兰花,动作慢条斯理,带着历经风雨后的沉淀。
“听说,前几天世玲去公司找你了?”洪罗喜头也未抬,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询问天气。
李在镕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面色不变:“一点小误会,关于智宇的教育方式。”他试图轻描淡写。
“教育方式?”洪罗喜终于停下手中的剪刀,抬起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看向儿子,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些许莫名的意味,“能把一个已经脱离家族多年的前儿媳逼得直接冲到总部去指责你,‘教育’到这份上,看来这方式,是有些‘特别’。”
这话听起来像是随口评论,实则绵里藏针。洪罗喜何等人物,她虽已放权,但耳目仍在。林世玲为何动怒,她心知肚明。她将湖岩美术馆交给李智宇,是对他能力的认可和地位的巩固,但这不代表她乐见唯一的嫡孙被过分苛责,尤其是这种带着“背锅”性质的打压。李在镕此举,在她看来,或许有些操之过急,甚至可能激化父子本就不算亲近的关系,于家族长远稳定并无益处。
李在镕被母亲这不咸不淡的话噎住,脸色微微僵硬。他无法对母亲发作,只能沉声道:“母亲,我自有分寸。智宇是继承人,这些是他必须经历的磨砺。”
洪罗喜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重新拿起剪刀,专注于那株兰花,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分寸把握好就行。别忘了,你父亲还在医院里看着呢。”她轻飘飘地补了一句,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李在镕心上。病榻上的李健熙,始终是这个家族权力结构最核心、也最不稳定的变量。
李在镕在母亲这里非但没得到预期的理解,反而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心中更是憋闷。他知道,林世玲这一闹,加上母亲的态度,让他对李智宇的这次“锤炼”,效果大打折扣,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这股来自家族顶层的低气压,无形中也影响到了李智宇。他比平时更加沉默,处理公务时手段也愈发雷厉风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像是在用更强力的掌控来回应外界的风雨。与李富真姑姑在某个新兴科技投资论坛上的短暂交锋,他更是寸步不让,言辞精准犀利,逼得对方不得不暂时退让,论坛气氛一度降至冰点。
夜晚,他回到汉南洞公寓,眉宇间的疲惫和冷意几乎凝成实质。冬天正好也在,她刚结束声乐加练,嗓子有些不适,正捧着温水小口喝着。
看到他回来,她放下水杯,像往常一样轻声问候:“回来了。”
李智宇没应声,目光落在她因为频繁练习而略显红肿的喉咙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他径直走向书房,片刻后拿着一个小巧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深蓝色丝绒盒子走出来,递到她面前。
冬天疑惑地接过,打开。里面不是珠宝,而是整齐排列着的、独立包装的深色润喉糖,散发着淡淡的草药清香,一看便知是特制的高档品。
“试试这个。”他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听说对过度用嗓有效。”
冬天看着那盒喉糖,又抬头看看他冷峻的侧脸,心口像是被温水浸过,暖流涌动。他明明自身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却依然留意到了她细微的不适。这种沉默而精准的关怀,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她心动。
“谢谢。”她拿起一颗,剥开放入口中,清凉微甘的滋味瞬间滋润了干涩的喉咙,也甜到了心里。
李智宇看着她微微眯起眼睛,像只被顺毛的猫咪般露出舒适的表情,紧绷冷硬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一瞬。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向酒柜,破例在非周末的夜晚,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威士忌。
他站在落地窗前,慢慢啜饮着琥珀色的液体,背影挺拔却难掩孤寂。冬天含着喉糖,走到他身边不远处,没有靠近,只是安静地陪着。
“压力……很大吗?”她终究还是没忍住,轻声问了一句。她指的是他家族里那些她无法触及的纷争。
李智宇晃动着杯中的冰块,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窗外无尽的夜色里,过了许久,才低沉地开口,答非所问,却又像回答了一切:
“有些战场,注定只能一个人。”
他的声音里没有抱怨,只有一种认命般的冷静和担当。
冬天听懂了。她不再追问,只是将口中那颗喉糖的味道记得更深刻了些。她无法替他分担那个战场的重量,但她可以在这里,在他转身就能看到的地方,用她的方式,给他一份无声的慰藉和一份真实的、属于“人”的牵绊。
她悄悄伸出手,轻轻拽住了他垂在身侧的衣袖一角,就像上次在书房那样,一个微小却坚定的支持信号。
李智宇没有动,也没有推开她。任由那一点点来自她的温度和力量,透过薄薄的羊绒面料,悄然传递过来。
林世玲从三星总部回来,心头的火气并未因那番酣畅淋漓的指责而消散,反而像被泼了油的柴堆,烧得更旺。她直接驱车去了妹妹林志玲经营的画廊。午后的画廊安静雅致,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光洁的地板上,与方才三星总部的冰冷压抑形成了鲜明对比。
“欧尼,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林志玲看着姐姐紧绷的面容,递上一杯温热的柚子茶。
林世玲接过茶杯,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情绪,但话语还是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我刚刚去见了李在镕。”
林志玲瞬间了然,能让一向注重仪态修养的姐姐如此失态的,也只有前夫家那些事了。“是为了智宇?”
“除了他还能有谁!”林世玲放下茶杯,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更多的是愤怒,“他把集团海外投资失利的责任,大半推到智宇头上,关了他三天三夜,美其名曰‘磨砺’!那是磨砺吗?那是精神折磨!是把人往绝路上逼!”
她看着妹妹,眼圈微微发红:“志玲,你是没看到,智宇那孩子……他从小就比别的孩子心思重,什么都憋在心里。李在镕倒好,非但不体谅,还用这种手段!他是不是忘了,当年要不是他们李家……”她的话戛然而止,那些陈年的委屈和无奈再次涌上心头。当年若不是在三星家族内部感到窒息和无望,看不到未来,她一个有三个孩子的母亲,何至于走到离婚那一步,何至于要离开自己年幼的孩子们?
林志玲轻轻拍了拍姐姐的手背,无声地安慰着。她理解姐姐的痛苦和那份深藏的、对孩子们尤其是对长子李智宇的愧疚与牵挂。
“他现在是越来越过分了!”林世玲狠狠吐出一口气,语气带着讥讽,“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皇帝,儿子是随便他怎么锤炼都不会坏的铁疙瘩?洪罗喜女士这次怕也是看不下去,刚才我听说,他今天去城北洞,好像也没讨到什么好脸色。”
她端起茶杯,又重重放下:“我看他就是坐在那个位置上太久,忘了怎么当个人,更忘了怎么当个父亲!”
与此同时,三成洞林世玲的住宅内。
李政宰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鼻子,看着客厅里虽然努力保持平静,但周身依旧散发着低气压的林世玲。他了解她的脾气,知道此刻她需要空间独自消化这股怒火。他明智地选择暂时避开风口浪尖。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雨盛啊,有空吗?出来喝一杯?”
夜晚,汉江边某个相对僻静的露天排挡。
李政宰和好友郑雨盛对坐着,面前摆着几瓶烧酒和几碟简单的小菜。江风带着凉意吹过,远处城市的灯火倒映在漆黑的江面上,波光粼粼。
“怎么了?看起来心事重重的。”郑雨盛给李政宰倒了一杯酒,问道。他们相识多年,彼此一个眼神就能看懂大半。
李政宰仰头喝掉杯中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他叹了口气,苦笑道:“还能为什么?世玲今天去……那边了,为了智宇的事,和李在镕会长闹得很不愉快。”
郑雨盛挑了挑眉,没有插话,安静听着。
“回来气得不轻。”李政宰摇了摇头,“我也插不上话,那是他们李家内部的事,更是他们母子父子之间的事。我只是……”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只是有点心疼世玲,也……有点担心智宇那孩子。”
他作为林世玲的伴侣,某种程度上也算看着李智宇长大,虽然接触不多,但他能感觉到那个年轻人身上背负的巨大压力和与年龄不符的深沉。这次的事情,显然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那种家庭……”郑雨盛拍了拍老友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那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内部,亲情往往是最先被牺牲的东西。
两人默默喝了几杯酒,江风拂面,带来一丝清醒。李政宰知道,他无法改变什么,只能在这种时候,作为林世玲情绪的缓冲垫,以及,默默关注着那个在风暴中心艰难前行的年轻人。
汉南洞公寓内。
李智宇站在书房窗前,接到了尹室长的晚间汇报。汇报里隐晦地提到了母亲林世玲去画廊与妹妹吐槽,以及李政宰外出与郑雨盛喝酒的事情。
他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当他结束通话,转过身时,发现冬天不知何时站在书房门口,手里拿着那盒他给的喉糖,正静静地看着他。她似乎察觉到了他周身比之前更冷的低气压。
她没有问,只是走过来,将一颗剥好的喉糖递到他嘴边。
李智宇垂眸,看着那颗深色的糖,和她纤细的手指。他没有动。
冬天的手固执地举着,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
最终,他微微低头,张口,将那颗糖含了进去。清凉微甘的滋味在口中化开,连同她指尖无意中擦过他唇瓣的微凉触感,一起钻入他冰冷的心扉。
冬天看着他微微滚动的喉结,轻声说:“会很甜的。”
李智宇没有回答,只是伸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将下巴抵在她散发着淡淡洗发水清香的发顶。这是一个不带**的、寻求慰藉的拥抱。
冬天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伸出手环住他精瘦的腰身,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在这个拥抱里,家族的风暴、母亲的愤怒、外界的纷扰似乎都被暂时隔绝。他依旧是那个强大的继承人,但在此刻,他也只是一个需要片刻温暖和安宁的普通人。
冬天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身体正在一点点放松。她闭上眼睛,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疼和一种愈发坚定的决心——她要变得更强大,强大到有朝一日,能够真正地,为他分担一些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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