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最后一周,首尔进入了闷热的梅雨季。湿漉漉的空气黏附在皮肤上,带着挥之不去的窒息感。李智宇在处理完苏黎世项目的后续工作后,依照惯例,前往三星首尔医院VIP病区探望祖父李健熙。
病房里依旧是那片令人压抑的寂静,只有医疗设备规律的低鸣。李健熙会长比之前更加消瘦,躺在病床上如同一尊失去生息的雕塑,唯有监护仪上跳动的曲线证明着生命的存在。李智宇静立在床边,目光沉静地注视着祖父。这位曾经搅动韩国乃至全球商界的风云人物,如今只能依靠冰冷的机器维系生命,无声地提醒着权力的无常与生命的脆弱。
他没有像寻常探病者那样絮叨家常或汇报公务,只是这样静静地站着,履行着一种象征意义大于情感交流的义务。大约十五分钟后,他微微躬身,无声地退出了病房。
离开医院,湿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坐进车内,他对尹室长吩咐:“回汉南洞。”
然而,车子并未直接返回公寓,而是绕道去了同在汉南洞的李智皓的住处。
李智皓对于兄长的突然到访颇为意外,趿拉着拖鞋跑来开门,嘴里还叼着半片吐司。
“哥?你怎么来了?”他含糊不清地问,连忙将兄长让进屋内。
与李智宇那边秩序井然的风格截然不同,李智皓的公寓充满了“生活气息”——或者说,是年轻富豪随性而至的混乱。昂贵的潮玩与限量版球鞋随意堆放,巨大的屏幕上暂停着激烈的游戏画面,吃了一半的零食和空饮料罐散落在茶几上。
李智宇面无表情地扫过这片“狼藉”,走到相对干净一些的沙发区坐下。
“路过。”他言简意赅。
李智皓挠了挠头,赶紧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一下,给兄长倒了杯水(用的是印着夸张logo的玻璃杯,与李智宇公寓里那些低调奢华的器皿格格不入)。
“刚从医院回来?”李智皓试探着问,他知道兄长今天的行程。
“嗯。”李智宇应了一声,拿起水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晃动的水波。
气氛有些沉闷。李智皓试图找点话题:“那个……哥,你上次带我跑山,太爽了!什么时候再去?”
“看时间。”李智宇回答,目光依旧落在水杯上。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眼,看向李智皓,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促狭。他用一种平静无波的语气,仿佛在讨论天气般自然地问道:
“你那个……女爱豆女朋友,”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名字,但显然没想起来,“最近没来找你?”
李智皓正拿起游戏手柄,闻言手一抖,差点把手柄摔了。他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尴尬和慌乱:“啊?她……早分了!就……玩玩而已,没什么意思。”他连忙撇清,生怕兄长误会他认真谈恋爱或者惹出什么麻烦。
李智宇看着他这副急于澄清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毫米。他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发表任何评价,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密集的雨丝。
这短暂的沉默和那个意味深长的“哦”,让李智皓心里直发毛,感觉自己那点小心思在兄长面前无所遁形。他讪讪地放下游戏手柄,不敢再提这个话题。
这便是李智宇罕见的恶趣味——他不会像寻常兄长那样调侃或教训弟弟,只是用最平淡的语气,在最不经意间,精准地戳一下对方的软肋,然后欣赏对方瞬间的慌乱。这于他而言,是一种另类的放松和……亲近的表达方式。
又在弟弟这里坐了约莫十分钟,喝完了那杯水,李智宇便起身离开。
回到自己那间绝对秩序的公寓,湿气被阻隔在外,雪松的冷香驱散了雨天的黏腻。他脱下微带潮气的外套,走到书房。
窗台上的洋桔梗已经换成了同样清雅的白色紫罗兰。书桌上,那个深蓝色表盒和陶土杯并排摆放着。他拿起表盒,打开,看着里面那枚低调的铂金雪花腕表,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冬天收到手表时,那张写着“会见重要的人时会戴”的便签。
与在弟弟那里流露的、带着冷感的恶趣味不同,此刻他眼中是一片沉静的深海。
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他的行为,无论是医院里冰冷的探望,还是对弟弟那点无伤大雅的捉弄。他的世界庞大而复杂,充满了算计与责任。
但总有一些东西,是纯粹而温暖的。比如弟弟那点傻气的慌乱,比如……远方那个女孩,认真写下“重要的人”时,那份笨拙的郑重。
他合上表盒,将其小心收好。然后,他拿起加密手机,没有拍照,没有文字,只是打开了录音功能,对着话筒,用他那低沉平稳的嗓音,极轻地哼了一段简短而熟悉的旋律——是冬天之前在INS小号上发布的那段生涩钢琴曲的调子。
哼完,发送。
他知道她可能在练习,在跑行程,在补眠。他不需要她立刻回应。
这只是他在这潮湿沉闷的雨日里,一种无声的、只属于他们之间的问候。一种剥离了财阀继承人外衣,褪去了兄长威严后,最本真的情绪流露。
或许,这也是一种另类的“恶趣味”——用她自己的旋律,去撩动她的心弦。
而对冬天而言,当她在深夜结束行程,听到这段他哼唱的、属于她的旋律时,那种瞬间涌上心头的、混合着惊喜与甜蜜的暖流,足以冲刷掉一整天的疲惫。
七月的首尔,暑气正盛。李智皓在个人YouTube频道更新了一支夏日主题的vlog。视频里,他开着敞篷跑车穿梭于汉南洞与清潭洞之间,镜头扫过琳琅满目的潮牌店、他与朋友在私人泳池边的嬉闹、以及一顿摆盘精致但显然没吃几口的高档早午餐。他对着镜头侃侃而谈最新入手的限量版音响,语气轻松惬意,完美展现了“网红财阀”无忧无虑的夏日生活。视频结尾,他戴着炫酷的墨镜,对着镜头挥手:“暑假快乐!记得一键三连!” 评论区充满了粉丝的羡慕与追捧。
同一天上午,首尔近郊,奉恩寺。
古刹掩映在苍翠山林之中,隔绝了市区的喧嚣与热浪。李智宇陪着祖母洪罗喜前来礼佛。他换下了平日一丝不苟的西装,穿着质地优良的亚麻色休闲裤和简单的白色POLO衫,姿态却依旧挺拔从容。他安静地跟在祖母身后,递上香烛,在祖母跪拜时,他亦垂首静立一旁,神情肃穆。
洪罗喜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礼佛的过程缓慢而郑重。结束后,祖孙二人在寺内的茶室小憩。窗外是幽静的庭院,蝉鸣阵阵。
“人老了,就越来越喜欢这里的清净。”洪罗喜抿了一口清茶,缓缓道,“外面那些纷扰,有时候想想,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李智宇为祖母续上茶,声音平和:“奶奶心态豁达。”
洪罗喜看了孙子一眼,目光深邃:“豁达是一回事,担子该扛还是要扛。你比你父亲当年,更沉得住气。” 这是极高的评价,也蕴含着更深的期许。
李智宇微微垂眸:“是奶奶教导有方。”
中午,林世玲与回韩国度暑假的李元珠,约了李智皓在三成洞一家新开的法餐厅吃午饭。
餐厅环境雅致,冷气充足。林世玲看着小儿子被晒成小麦色的皮肤和那身花里胡哨的夏威夷衬衫,忍不住调侃:“我们智皓现在可是大网红了,vlog拍得比一些偶像还有趣。就是不知道,vlog里那些一起玩的朋友里,有没有哪位‘特别’的女嘉宾?” 她语气轻松,带着母亲特有的、半开玩笑式的打探。
李智皓刚喝下一口冰水,差点呛到,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连忙摆手:“妈!你说什么呢!都是哥们儿!我现在可是专心搞事业,没空谈恋爱!” 他急于澄清的样子逗笑了李元珠。
李元珠一边切着盘中的鹅肝,一边笑着补刀:“哥的‘事业’就是收集全球限量版球鞋和音响吗?”
“呀!李元珠!”李智皓佯怒,作势要去揉妹妹的头发,餐桌上气氛轻松愉快。林世玲看着斗嘴的儿女,脸上带着笑意,目光却偶尔掠过窗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孩子们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世界,那个曾经完整的家,终究是散落了。
与此同时,三星总部,会长办公室。
李在镕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揉了揉眉心。巨大的办公桌上文件堆积如山,冷气开得很足,却驱不散心头的烦闷。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扫过桌上摆放着的、几年前的全家福照片(那时李健熙尚能出席公开活动,孩子们也都还在身边),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感悄然蔓延。
大儿子能力卓绝,是完美的继承人,但父子间除了公事,几乎没有任何私下的交流。上次一起出席活动后,他甚至感觉儿子在刻意保持距离,忙得脚不沾地,仿佛一部高效的工作机器。
二儿子……不提也罢,见到自己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能躲就躲,满脑子都是吃喝玩乐,难堪大任。
小女儿倒是最贴心,可惜远在美国读书,一年也见不了几次。
一种“众叛亲离”的荒谬感涌上心头。他掌控着庞大的商业帝国,却似乎抓不住身边最亲近的人。他拿起内线电话,想叫秘书泡杯参茶,最终又放下了。这种情绪化的烦闷,不该让下属看到。
傍晚,汉南洞公寓。
李智宇刚陪祖母用完斋饭送回城北洞,回到自己的领地。他脱下被暑气微微浸湿的POLO衫,换上舒适的家居服。手机震动,是加密通道的提示。
点开,是冬天发来的一张照片——某个海外城市机场的候机厅落地窗,窗外是绚烂的晚霞,玻璃上模糊地映出她戴着口罩和帽子的侧影,颈间的雪花项链清晰可见。没有文字。
他知道aespa近期有海外演出计划。他放大照片,看着那片异国的晚霞和她模糊的轮廓,然后将照片保存。他没有回复,只是走到客厅,将尹室长提前备好的、她爱喝的牌子的草莓牛奶,从冰箱里拿出来,放在中岛台上她常坐的位置旁边。
这是一种无言的回应。告诉她,他看到了她的行程,也在这里,为她留着一份归来的念想。
而在世界的另一端,刚刚落地、坐上前往酒店保姆车的冬天,看着毫无回应的加密手机,并不失落。她只是习惯性地分享。她知道他一定看到了。这种确信,源于长久以来形成的、无需言说的默契。她收起手机,看着窗外陌生的街景,心中却因为那份远在首尔的牵挂而充满了力量。
李智宇走到书房,站在那幅《冰原》画作前。画中冰川裂隙里的幽蓝微光,在夏日傍晚的余晖中,似乎更加清晰了。
父亲的烦闷,他隐约能感觉到,但那不是他需要优先处理的情感课题。弟弟的荒唐,妹妹的远离,都有其各自的轨迹。
他唯一能牢牢掌控,也愿意为之保留一丝柔软的,便是这片属于自己的绝对领域,以及领域内,那个悄然存在、并持续散发着微光的“变量”。
他不需要喧嚣的家庭生活,也不需要时刻的儿女情长。
眼下这样,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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