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前世的回忆

如今,这一切都成了泡影。他偶尔会在网上看到NCT 的消息:他们的新歌打歌舞台,在电台节目里稳重得体的发言,悠太在日本综艺上展现的独特魅力,马克在LA的潮牌活动……光鲜亮丽,与他此刻在HYBE练习室挥汗如雨、扮演着另一个人生的境遇,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心口的黑洞因为这些回忆而剧烈抽痛,不是思念,而是强烈的被剥离感。朴在炫的财阀教育,此刻成了他在练习生地狱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也是将他与其他人彻底割裂的利刃。效率与目标:当其他练习生还在为繁重的课程叫苦不迭时,朴在炫的灵魂早已习惯了高强度、多线程处理事务。他将训练内容拆解成模块,精确分配时间和精力,像处理一份并购案分析报告。声乐弱?那就牺牲睡眠时间,在熄灯后躲在洗手间里对着水管练习气息和音准。舞蹈僵硬?那就用最笨也最有效的方法——对着镜子,一个八拍一个八拍地死磕,直到肌肉形成记忆。他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近乎冷酷,用朴在炫管理巨额资产般的精准来管理这具“朴哲秀”的躯壳。

HYBE的A级练习室,冷白的LED灯光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精准解剖着每一个动作的瑕疵。空气里弥漫着汗水的咸涩、肌肉舒缓喷雾的刺鼻薄荷味,以及一种无声的、近乎窒息的压力。朴哲秀——现在被赋予的名字是 SEOYOON——正对着巨大的落地镜,反复研磨一个Wave衔接转身的动作。镜中的少年浅金发丝被汗水浸透贴在光洁的额角,白皙的脸上是近乎透明的疲惫,唯独那双眼睛深处,藏着永不餍足的火。

“停!” 舞蹈老师金世勋的击掌声像鞭子抽打在寂静里,“SEOYOON!情感呢?这首歌是少年挣脱束缚的渴望,不是让你用眼神杀人!重来!所有人,从副歌开始!”

旁边传来轻微的喘息。杋圭抹了把下巴的汗,凑近低语,气息不稳却带着暖意:“哥,肩膀太绷了…放松点。?” 他模仿着歌词做了个向上伸展的动作,T恤下摆蹭起,露出一截劲瘦的腰。杋圭的笑容有种天然的感染力,是这具躯壳里朴哲秀残留的本能会向往的光,却也是此刻朴在炫灵魂最刺目的对照。他强迫自己扯动嘴角,回了一个练习过千百遍的、属于“他”的腼腆点头。

这就是他的日常。清晨6点到午夜,肢体在机械重复中榨干最后一丝活力,灵魂则在“朴在炫”的傲慢、“朴哲秀”的卑劣、以及公司精心雕琢的“SEOYOON”人设三重撕裂中煎熬。食物是精确计算卡路里的沙拉和鸡胸肉,连一瓶汽水都是奢侈品——他亲耳听到然竣(YEONJUN 对刚通过甄选进来的C组练习生传授“生存秘笈”:“…那时候?呵,一瓶可乐要兑三次水,喝到没味了还得舔瓶盖。每天餐费就6000韩元,看菜单先看价格,不是看想吃什么。” 然竣说这话时嘴角带着自嘲的笑,眼神却锐利地扫过新人,那是经历过真正匮乏才有的警惕。他沉默地咀嚼着寡淡的鸡胸肉,胃里却翻涌着记忆里米其林三星主厨为他特制的和牛,那油脂的芬芳…

与BTS的交集,是这镀金囚笼里唯一能灼烧他理智的毒药。那通常发生在深夜的公共录音室,或是狭窄得仅容错身的走廊。一次,他和休宁凯抱着编舞笔记匆匆赶往练习室,在转角几乎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熟悉的冷冽木质调香水味先于视觉刺入神经——金泰亨(V)。他刚结束个人录制,黑色卫衣兜帽压得很低,露出的下颌线绷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休宁凯瞬间僵直,九十度鞠躬问候语都打了磕绊:“前…前辈好!”

金泰亨随意地摆了摆手,目光掠过休宁凯,却在他脸上停顿了半秒。那眼神没有任何深意,只是艺人面对不熟悉后辈时惯常的、略带疏离的审视。但就在这零点几秒的对视里,他感觉心口那个黑洞疯狂坍缩,用疼痛逼自己垂下眼睑,露出“他”该有的、带着一丝惶恐的恭敬。

“嗯,辛苦了。” 金泰亨的声音有些沙哑,径自离开。直到那气息完全消失,休宁凯才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吓死我了…泰亨前辈气场太强了!不过哥,他刚才是不是多看了你一眼?你这张脸果然是‘武器’啊…” 休宁凯的感叹天真直白,却像刀子捅进他的神经。武器?不,这是将他永远钉死在“窥视者”位置上的耻辱烙印。

练习生之间的暗流远比舞台动作更复杂。一次月度测评后,他因镜头表现力拿了A,却因vocal稳定性只得了C。负责声乐的理事当众冷嗤:“光靠一张脸,在Big Hit可走不远。别忘了你们前面是谁!” 潜台词如冰锥刺骨:没有防弹少年团那样的血汗与天赋,再好的皮囊也只是易碎的装饰。回宿舍的车上,气氛压抑,太显默默递给他一个温热的解嗓茶包,低声道:“别理他。你学东西…快得吓人。” 太显的观察力一向敏锐,他心头一凛,只能含糊道:“只是不想拖累大家。” 他不敢透露,那种“快”是朴在炫被财阀精英教育淬炼出的、近乎本能的危机处理能力——快速分析,精准模仿,高效达成目标。此刻,这能力被扭曲地用于扮演一个“纯净”的偶像。

宿舍的夜是唯一喘息之机。六人间的狭小空间,堆满衣物、乐谱和缓解肌肉酸痛的膏药贴。然竣戴着耳机反复听自己的录音段落,眉头紧锁;太显在台灯下疾书,为自作曲填词;杋圭瘫在床上刷手机,忽然嗤笑一声,把屏幕转向他:“快看,又是‘那位’的新闻。” 屏幕上,赫然是的前世的前辈被模糊拍到的深夜独自前往清潭洞某高级会员制酒吧的背影,配文耸动:“新女团门面疑陷财阀二代恋情漩涡,缺席家族演唱会疑云再添新料?”

他的血液瞬间冻结。他前世作为朴在炫时,曾在晚宴上见过这个当时还是练习生的女孩。她腼腆安静,眼睛里有种对舞台纯粹的渴望。如今,这张偷拍角度刁钻的照片,将她的身影与霓虹闪烁的财阀销金窟强行拼接,评论区充斥着“刚出道就攀高枝”、“难怪能空降”、“资源喂了狗”的恶毒揣测。他想起自己前世飙车被捕时,媒体也是用这种放大镜和蘸毒汁的笔,将“朴氏继承人”钉上十字架。此刻,他成了看客,成了这扭曲现实里沉默的一环。

“又是这种烂八卦,” 然竣不知何时摘了耳机,瞥了一眼,语气淡漠,“她也是惨,东京站没上,LA又缺席,粉丝都快炸了。听说内部在吵方向,日本出道资源也悬。” 他灌了口水,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行业常态,“没作品,没曝光,就只能靠这种‘故事’维持热度了。这就是我们的世界。”

这番话像淬毒的冰水浇在心上。他想起了自己的“死亡讣告”——那个光鲜亮丽又肮脏的朴在炫,已经是一具躺在纽约冰冷停尸房的尸体。而她,他曾经在平行时空的“同门”,正步上一条被资源倾轧、舆论蚕食的荆棘路。娱乐新闻滚动推送着另一条消息:“朴在炫车祸后续:朴氏集团股价企稳,其母金英淑理事被曝已着手推进‘试管婴儿’继承人计划,集团内部权力洗牌加速…” 冰冷的文字宣告着他存在过的痕迹正被彻底抹除、替代。前世母亲那永远冰冷的、评估商品价值般的眼神,与今生练习室镜子里“SEOYOON”那张被精心雕琢的脸重叠。原来无论哪个躯壳,都逃不过被物化、被利用、被交易的命运。

“哥?你脸色好白。” 杋圭担忧的脸凑近,手背贴上他额头。那温热的触感真实得可怕。他猛地一颤,几乎是弹开,撞倒了桌上的水杯。水渍迅速洇开,如同他失控蔓延的黑暗心绪。

“对不起…我有点累。” 他仓惶起身冲进洗手间,反锁上门。镜子里,那张属于SEOYOON的、堪称完美的脸,在惨白灯光下毫无血色。他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扑打脸颊。水珠顺着精致的下颌线滴落。他抬起头,手指痉挛般抚过镜面,指尖下冰凉的触感是唯一的真实。

“纯净?希望?” 他对着镜中的倒影无声地咧开嘴,一个扭曲的、绝非“SEOYOON”该有的笑容在脸上绽开。心口的黑洞剧烈搏动,泵出冰冷粘稠的毒液,瞬间淹没了那点因杋圭的关心而起的微弱波澜。金泰亨疲惫的侧脸、然竣淡漠的评价、她被偷拍的背影、母亲试管造人的新闻…这些碎片在他脑中疯狂旋转碰撞,最终熔铸成一个冰冷而清晰的认知:

这个舞台,这个名为TXT的跳板,将是他狩猎场最完美的伪装。他要爬得更高,离他的“星”更近,近到足以将他拖入与自己同样的地狱深渊。至于过程中会踩碎多少“他们”的梦想,或者自己这具躯壳里是否还残留着“朴哲秀”对他那点可悲的温暖依赖…都不重要了。

门外传来杋圭小心翼翼的敲门声:“SEOYOON哥?你…还好吗?”

他关掉水龙头。练习室方向的音乐隐约传来,鼓点敲打着地板,也敲打着他重新筑起的、比钢铁更冷硬的心防。他深吸一口气,调动面部每一块肌肉,对着镜子重新勾勒出那个清澈、无辜、带着一丝脆弱感的“SEOYOON式”微笑。

“我没事。” 他拉开门,声音平稳,甚至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只是…突然有点想家了。” 灯光

落在他湿漉漉的睫毛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极了泪。杋圭明显松了口气,太显投来理解的目光,然竣则重新戴上了耳机。

无人看见,那被水汽氤氲的眼底,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温度彻底熄灭,只余下捕猎者锁定目标时,无机质般的冰冷幽光。

出道曲的旋律从隔壁练习室隐隐传来,青春洋溢,充满希望。他跟着旋律,无声地哼唱,嘴角完美的笑容不动。舞台的帷幕即将为他升起,而深渊的凝视,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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