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END.

我当我是看场电影,不然为什么你在你生命的时间里接续出现,却只吝啬地留给我几个镜头——没有暂停与回放键。

天下最坏最毒比你不过。

我有挚真挚爱比你不过。

剧本也好,出生证明与死亡证明也好,终归薄薄几页纸;纸又可以降解,纸又不是塑料。

我从来担心会失去你,那份担心同爱一样,是无缘由。我躺在床上,你躺在我梦里,血潮湿得像雨,平白无故地落在我脸上,我讨厌雨。

心情像桑拿天,高温蒸煮却附着了好多病毒。车从路上跑过去,像一只只秃了毛的狗,日本狗、美国狗、德国狗、英国狗……在异国他乡都成为丧家之犬,无处栖身,流离失所。

我从家里搬出去,租到的旧屋闹蟑螂。它是如何爬上二十层楼高的,至今成迷;我又是如何在电梯停摆时回到住所的,也有待考究。开灯后我们两相傻眼,它不识得我,我不识得它。我将灯即刻关了,似乎等它逃走,其实是我在躲——它是原住民,我是外来客。或者它才是外来客,它的寿命最长不过三年,而我,我早已活了好多个。如果你在,这是件值得拿来反复说说反复的逸闻趣事;你不在,我去商店买蟑螂药。

店员问我:“闹老鼠吗?”

我答不上,我匆匆搬走了。

搬家那天弄得很狼狈,我的心跳到锁骨,因为搬家公司的人执意把我的东西搬进我的新屋。我几次强调:“请你放在电梯口。”他不管不顾地冲进去了,手中拿着重物,眼睛打量过我的床板和写字台。我没有护卫。

我怀疑我在那张床板上的梦也被悉数偷窥去。有次你来了,在你刚走不久之后,你躺在先前躺过的地方,同我闲话,你说,要在那里多置一个柜子啦,地板要填美缝剂啦,鸡蛋又快要吃完啦,哪家店铺卖的菜更新鲜啦……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又牵你的手,突然我发觉自己闭着双眼,突然我想起自己是在梦里。我拼命——梦里的我和现实的我做同样的努力——睁开眼,然后你把我从床上拉起来了,推搡着我进浴室,你说我手上有伤,要帮我擦身,说罢就要帮我脱去睡衣,我拦你不过,我阻你不过,我知这是梦中梦。我哭着对你说:“为什么你不肯放过我?”

于是我醒来,好像一个新的梦。

我肯定是把你遗落在某个梦里,我忘记是哪个梦——这样也好,你在我的梦里很安全。

我吃药,记性再变差;不吃不行,不吃要活不下去——到头来竟不知道是药物在起作用还是失忆在起作用。我想到,倘若你吃药,你都要变笨。我总想到你。

小时候常买的包装饼干停产了,你曾经用一张港纸一块的价格哄我在不吃东西的时候吃那种饼干;巴黎水在临期货架,我买来喝,因为我犯胃胀气。冰箱制冷差劲,电费却高得惊人,每次拿到缴费单我都要质疑,终于鼓起勇气去查公共电表箱,有人在,我又走开,不了了之。

两次乘反地铁,至于巴士,次数多到数不清,好不容易记住去医院的路线,又不想再见到熟悉的医生,最终同几名医生都断联。害怕乘的士,害怕同人共处一室……我几周不出门,只用短信和爸爸聊天,差点不会讲话。

没人教,我自学如何照顾好自己,真的好难。我学得不好,我很惋惜。冬天竟然要戴手套,不然会生冻疮,此前我根本没意识到每年冬天都有手套,此前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冻疮,我以为我被某种蚊虫叮咬,跑去药店,问是不是毒虫,问要不要打针。店员说:“是冻疮呀。”我才知道这是冻疮。

伤疤又疼又痒。出门要自己拎外套。

没人帮我做生日。我永远长不大。

我以为我会烤蛋挞。芒果皮好难剥。

凌晨我失眠,想起以前总去叩你屋门,还讨人厌的问你醒了没有,你睡眼惺忪,胡乱地向我招手,为我让出半个枕头;又想起刚分床的时候,也是凌晨,我无端哭闹起来,一定一定要你在身边才肯睡觉——现在我失眠,多半是因为你。

每次回到出租屋,我都说:“我回来啦。”没人应我。我习惯说,我习惯不说。有天我发现我真的抛弃这句话,我好伤心,我觉得我也会抛弃想你。

我应该找个新的人去爱,但旁人至多给我滚一个更大更圆的冰淇淋球——那不是爱,能发现这些细节的你才是。好奇怪的爱,有它觉得束手束脚,没它感到失魂丢魄,先前我还有权力做选择,如今只能忍受时时出神。难挨十分。

我感染幻听症,总能听见你声音,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你的声音从我脑海中溜过去——喊着我的名字却不愿意停在我身边。我脑内的神经做拼命收束,徒劳无功。但你当真喊了我的名字,对吧?如果你已经回答了无数次,再回答我一遍,因为我想多听听你的声音。还是说,你的声音变了?也都告诉我,我会在记忆里拷录一份新的。

平时我们闹别扭,至多三天不给彼此发信息,和好后我对你抱怨,我说:“为什么隔了那么久才来联系我?你都不担心我会死掉吗?”

我担心,我每时每刻都在担心。

我兼职教小朋友跳芭蕾,下课后常陪着她们等爹地妈咪或保姆来接。我想起有次下课你做反悔没来接我,我哭了好久,我知你再也不会来接我。

几年不曾做烟火汇演,我对自己哂笑,原来于我而言这就足够——我有好多善良,我不必倾倒一座城。

现在我的手腕有两条疤,一横一竖,一左一右。总有一条属于我的爱人;另一条,另一条我留给自己。

另一条被留给香港。

禁食一周,又步行六个钟,我以生命和步履丈量城市。热浪催我泪如雨下,我的精神也快要崩溃。

恍惚间我想起你的话。

你说,如果没有你,香港倒也是片死地。

可是哥哥,这里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的香港,无人在意你我生死。

因为根本没有我。

或者根本没有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他的暗卫

春夜渡佛

岁岁平安

金雀钗

成为雍正妹妹之后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寒战 没有我没有你
连载中VeraYang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