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当下的心情难以名状,仿佛被一盏冷白射灯直照脸庞,悸动与惊诧无处遁形。
她心惊肉跳,异样感疯狂涌动,双手不自觉搭在他肩上,手指蜷缩。
路航诀的表情也多了一丝错愕。
她还小,你在搞什么?路航诀你真够浑的。他暗骂自己。
就在他准备起身时,走廊的争吵声传了进来。
“路政宏你躲什么?你解释啊,你解释清楚啊!谈什么生意要谈到床上去?”
“什么跟什么?你别无理取闹!”
“那你别做贼心虚啊!难怪三天两头不着家,原来是外面有女人了,你早说啊,睡她是不是很舒服?她不让你戴套,每一次都自己吃药是吧?你很爽是吧?”
“你闭嘴!家里还有孩子,你能不能别跟个泼妇一样?”
“我泼妇?好啊,娶我进门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是泼妇?把你的脏东西塞我嘴里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是泼妇?”
“你有完没完?!真受不了你这副鬼样子,在我面前哭什么哭,你以为你还年轻?你清醒点吧林玥薇,你已经四十了,下面的水还没上面的水多!”
...
那些词汇对一个初中生来说太过肮脏刺耳。
路忆然心里波浪湍急,面上却呆愣愣的,躲在路航诀怀抱里,像钻进一个避难所。
种种原因,或许是害怕,或许是过早被成年人世界的腐烂打击到,她眼眶很快就红了。
路航诀眉心紧拧,给她戴上了耳机。
在旋律响起的前一秒,他抵着她的额头轻哄,“没关系,然然,听不见了。”
到第六年,路忆然顺利升上附中高中部,待在路航诀待过的教室里,一到课间就发呆,看窗外苍绿的小叶榕。
同桌每天都捣鼓新鲜玩意儿,有一回带了很多纹身贴,分享给她,“忆然,不要睡了,快来挑你喜欢的。”
她从臂弯里抬起头,懒沉沉的,在一堆贴纸里挑了一串纯黑色英文。
take me somewhere。带我走吧。
挑归挑,她没有真的往身上贴。
怕被路航诀嘲笑,说她非主流。
纹身贴放在校服口袋里,洗澡时忘记拿出来,晚上被林玥薇看见了,她又小题大做:“谁给你这些东西的?不要学坏,听见没有?”
路忆然转着笔在桌前写题,轻叹一声:“妈,那是假的,洗洗就掉了。”
“假的也不行,贴了假的就想纹真的了,人是一步步学坏的。东西我扔了啊,你不要找了。”
林玥薇在她卧室里兜兜转转,把她床尾散落的衣服一一收进脏衣篓,“还有没有衣服要洗的?哎,你什么时候买这种内衣穿了?花里胡哨的,又薄,对发育不好。”
路忆然闭了闭眼,心头一阵无名火。
“小时候没收我的漫画,现在又扔我同学送我的纹身贴,限制我的穿衣自由,我真的很不理解,你做决定之前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林玥薇顿住了。
半晌憋出一句:“妈是为你好。”
路忆然双手捂着脸,叹息闷在掌心里。
亲情里最致命的一点,不是家长很坏,而是家长不够好,但也不够坏。
作为母亲,林玥薇口口声声说为她好,但从没考虑过女儿的真实感受,甚至体会不到女儿的情绪变化。
但林玥薇又很想试着去做一个好母亲。于是她关心、管教,以为事无巨细,实则弄巧成拙。
路忆然憋着一口气,捞起桌上的真题卷,离开卧室。
林玥薇焦急:“你去哪?”
她头也不回:“还能去哪,找我哥辅导功课啊,当学霸啊,考重本啊,满意吗?”
林玥薇不说话了。
路忆然离开房间,前一秒还为这次成功的顶嘴而感到爽快,可下一秒,想起母亲独自抚养她的那些年,愧疚感就疯狂朝她涌来。
她忽而眼眶酸胀。
好像每个孩子,都是泡在这样的矛盾感里长大的。心脏几乎被扯成两半。
她敲响路航诀房门的时候,眼眶红得像兔子。
路航诀刚洗完澡,拿毛巾擦头发,一开门,就算她什么也不说,他也懂了。
“进来。”
她慢吞吞进去,吸一记鼻子,“我有不会的题,你教我。”
“嗯。”路航诀关上门,她突然转身抱住他,哗啦一声,真题卷散了一地,承载从他发梢落下的水滴。
那一晚,她闷在他胸口压抑地哭泣,路航诀抱着她,一手抚摸她头发,感受她流泪时细微的颤动,他拧紧的眉心始终没有舒展。
最后,他很轻很轻地,吻了她的额头。
到第七年,路忆然念高二,路航诀快要大学毕业了。
某天吃早饭的时候,两个大人突然宣布,林玥薇怀孕了。
路忆然只是怔了一秒,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有点荒谬但又非常合理的事实。
路航诀在一旁嚼吐司,说了声恭喜。
两人的腿在桌下轻轻一碰,不顾对面的家长说什么,两人表达祝贺之后就充耳不闻,她把不吃的蛋黄叉到他碗里,他给她一只剥了壳的虾。
路忆然原本以为,在林玥薇怀孕之后,这个家终于可以清净了。
不料半个月后,家里闹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争执。
是怎样的争执呢?说来搞笑,在唇枪舌剑之余,一把锋利的水果刀起了锦上添花的作用。
路政宏是典型的封建大男子主义,自己养女人是无可厚非,而妻子跟别的男人有接触,那就是罪该万死。
那晚他气红了眼,一把刀抵在林玥薇脖子上。
“你真他妈贱!当年你跟你那个厂长就不清不楚的,老子早该发现了,他给我们牵线搭桥,我还真以为他好心呢,没想到人家只是怕被老婆发现他养小三,趁早把你塞给我罢了,我真他妈蠢,被你勾/引,还傻兮兮接了你的盘!”
林玥薇哭得声哑,刀尖抵着喉咙,她动都不敢动。
“你不要胡思乱想,先把刀放下......”
路政宏恨不得一刀捅死她,哪里肯放。
林玥薇撕心裂肺的哭声传到二楼,鬼魅一样呼喊救命。
房间里,路忆然头昏眼热,当即就要冲出去,路航诀用力把她扯住,独自一人开门下去,徒手夺了路政宏的刀,被划伤了掌心。
当晚,林玥薇流产进了医院。
路忆然在病房里陪着母亲,直到她睡着。
凌晨,路航诀请的看护到了,她可以暂时歇下。
路航诀在楼道通风区抽了根烟,回到病房。
他手上的伤处理过,缠了纱布,伸过来牵她,“然然,走吧。”
“嗯。”
路忆然被他牵住,六神无主地离开医院。
深夜,兄妹俩在海边静坐。
海浪声悠长轻缓,她靠在路航诀怀里,他的外套替她挡着风。
她伸手进他兜里,找到金属打火机,把玩着,看火光明灭。
路政宏发起脾气来有多可怕,她终于见识到了。
她哥下楼夺刀的时候,她快步跟在他身后。
没想到路政宏对亲儿子毫不手软,一在气头上,二嫌他管闲事,所以那把刀原本是要刺向他的,不料被路航诀硬生生抓住了刀刃,像他小时候毅然决然掰断了父亲用来教训他的钢管。
她鼻梁酸涩,对路航诀说谢谢。他说你要是再客气,就把你丢进海里喂鲨鱼。
她哭了一晚,整个人咸咸的,鲨鱼估计也不爱吃吧。
路航诀舍不得丢她喂鲨鱼的。他总在关键时刻保护她。
她闭上眼,在他胸膛前蹭一蹭。
“哥,疼吗?”
“有点。”他伸手过来,“给我吹吹?”
她哑然失笑。
“走开啦,好幼稚。”
海面漆黑平静,一艘夜行船航行在远处,灯光闪烁。
路航诀把她抱到腿上坐着,这样能更好地用外套裹住她,不会让她着凉。
她搂住他脖子,脑袋埋在他颈窝,一动不动,像沉睡。
海风在耳边吹拂片刻,她抬起头,轻轻吻他脸颊。
没有任何铺垫。突然一个单纯的脸颊吻。
他眉心微动,手臂收了收,将她抱紧。好像这一刻,他们只剩彼此。
月色下,两人什么也不说,就这样依偎在冷风里,耳边唯有海浪声依旧。
...
生活总是平静又癫狂。再后来,关于路政宏和林玥薇是什么时候离婚的,她不太清楚。
只知道林玥薇流产之后变得有点神经兮兮,经常问她,然然,你今后会养妈妈吗?
她说你是我妈,我不养你养谁?
林玥薇就笑笑说,你是女孩子,你总归要嫁人的。
她冷不丁听见这种意图不明的话,心口突然好堵。
她反驳母亲说,女孩子怎么了?按照你的逻辑,难道生个男孩子就能一辈子陪着你吗?如果生我只是为了养老,那倒不如一开始就别生我,请个保姆不是更划算?
林玥薇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找补,然然,你想多了,妈妈很爱你的。
在那之后,林玥薇变成一个非常空洞的人,也更加浪荡,整天打麻将,酗酒,仿佛退化成无人管教的孩子。
母女关系也因此倒置,大部分时间,是路忆然在照顾林玥薇。
比如下雨天去麻将馆接她,在她醉酒时给她煮醒酒汤,大半夜,路忆然一边看着灶台的火,一边抓紧时间写模拟卷,被数学题折磨得反胃。
几分钟后,她竟然真的跪在垃圾桶前吐了,吐得意识不清,浑浑噩噩看见桶里一个皱巴巴的包装袋,这才知道,林玥薇早上给她热的三明治已经过期三天了。
锅里的醒酒汤煮沸的时候,她已经因为急性胃炎晕在厨房。
路航诀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她没接,他又给她发消息,说他刚跑完一场重机车比赛,得了五万奖金,问她想不想去旅游,他打电话给她班主任,帮她请假。
可是杳无音讯。
后半夜,路忆然在病房醒来的时候,突然想到,这是第二次,路航诀救了她。
胃像扭股绳一样,时不时拧一下,疼得要死。她忍住,不想哭。
路航诀坐在床边,熬得猩红的眼望着她,两人对视,他欲言又止。
“饿吗,要不要吃东西?”
她摇摇头,牵住他宽热的手。
“哥,你还记得吗,我之前跟你说,如果你要走,一定要带上我。”
路航诀目光隐忍,回牵住她的手,跟她十指紧扣。
“我记得。”
真的记得吗?后来的三年,她总是好奇,他是否扪心自问过,他为什么一声不响地离开,会愧疚吗,会不舍吗,会辗转难安吗?
路航诀这个人,在重要的节骨眼上总是不露声色,所以她不知道,他离开时究竟是怎么想的,更不知道,他深夜送她赶往医院的时候,闯了无数个红灯,汽车逆风疾驰,他的心在燥烈的引擎声里碎成很多瓣,散在风里。
他心底早已有声音说,承认吧路航诀,你藏不住你见不得光的**。你爱上你妹妹了。
路忆然望着他澄黑深邃的眼,突然很想跟他接吻。
在逼仄的卧室角落里接吻,在冰冷的厨房岛台上接吻,在海边,在天台,在溢水的浴缸,在漫长的黑夜,接吻,拥抱,交换体温。
如果再贪心一些,她想跟他做/爱。
她真的太讨厌这个现实世界了。可在她最讨厌的生活里,偏偏存在一个她最爱的人。她太恨他,也太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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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退出,她潮乎乎的心门容纳他的全部。
楼下纹身店已经打烊,窗外是无边暗夜,霓虹星星点点,还在闪烁着。
路忆然被他扇红的地方隐隐发麻,翘起来的时候又被他掐了一把,路航诀在这种时候总是有点变态,覆在她背上吮吻她颈侧,分不清是舔还是咬,一下痒一下疼。他凶得要命,时而起身摁住她的腰,室外忽然下起了雨,声响淋漓。
等到太阳升起,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她不想关心,她只想永远待在这个秘密基地,跟他折腾到天翻地覆。
路航诀掰过她的脸吻她,很快又咬住她耳垂,粗喘声弥漫,她掐住他手臂,控制不住地抽泣,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关键时刻总是泪失禁。
他拨开她耳旁汗湿的发丝,吻她脸上的泪痕,嗓音浑哑不堪。
“然然,咬这么紧啊?”
凌晨修了点敏感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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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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