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清宁宫。
陶宁之右手撑着太阳穴，轻轻地倚在贵妃塌上，面容平静祥和，但不断敲击的手指出卖了她内心的焦急。
她的妹妹陶然亭在几天前留下一封信便离开出走，再无音信，起初，所有人都以为只是小孩子玩闹，不慌不忙地带人去找，可找到现在，竟无一人找到她的踪迹，连她何时出的城都不知道。
叫她如何不心急呢？
若是平时，她或许并不会如此忧心。
她那妹妹不知为何，从小运气便出奇的好，出去游玩，别人都淋了雨，只有她稳稳当当一滴没淋到，凡抽签投彩，总能拿到想要的奖，每每念上什么东西，过几天就神奇地出现在面前。
连最是不苟言笑的祖父，见了她也喜笑颜开。
可如今这个敏感时期，让陶宁之不得不开始怀疑是否有人刻意绑走了她。
“娘娘，家里来信了。”陶宁之的女使季从安提醒道。
“你看吧。”
季从安并不意外，熟练地拆开信件，把内容迅速浏览了一遍后，跳过陶父琐碎的嘱托——这会让陶宁之烦躁，直接说重点：“信中说在去往边疆的官道、私路均没有三小姐的影子，陶大人猜测三小姐还来不及上路就遇事了，二小姐现在主动带人去找了。”
“二小姐？”陶宁之不安地皱起眉。
她？
二小姐陶绮并不是她们的亲姐妹，而是陶父与姨娘的孩子，小时还亲近，但随着长大慢慢明白自己的身份后便越来越生疏。
她怎么会主动去找然亭？陶父竟也同意？
陶宁之想起陶绮那张内敛坚韧的脸，如果是她的话，倒确实更放心些，只是不知道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罢了，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陶宁之指尖轻揉太阳穴，眼里是止不住的疲惫，“那狗道士又带着老东西做了什么孽？”
”娘娘，袁顺又收集了一邪方献给陛下，说是用处子的经血与丹砂、曾青、雄黄、白矾、磁石一齐炼得七七四十九天，每天一服，可重返青春，甚至长生不老。”
“嗬，怎么不吃死他。”陶宁之翻了个白眼，“不过，处子的经血？哪来的那么多经血给他炼？”
季从安叹了口气，尽量用平和一点的语气和措辞来回答：“袁顺给宫女们都服用了一种秘药，食后月经不止，身体也跟着衰弱。皇上会每隔三日派人收集她们的落血，送往三清殿。”
“朝堂、后宫、民间……李文基真是把人得罪了个遍嗬。”陶宁之嘴角上扬，“看来他离死近了，从安，我们很快就能大功告成了。”
她真的等得太久太久了，从她十三岁见到李文基误以为自己是爱慕他的威严，到十四岁入宫从普通妃嫔做到皇后的位置，中间陪这个老东西睡了日日夜夜，才意识到他曾经所表现出来的英名卓越不过是万人之上的权力与地位所映衬出的辉光，而他本人，只是一坨彻彻底底的狗屎。
她曾经在错觉中产生的憧憬与向往，不过是她内容对掌握权势的渴望而已。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依靠他人间接获得呢？
她要直接拿到这至高无上的权力，绝不祈求任何人的垂怜，哪怕要她同吕雉一般毒逾蛇蝎。
“娘娘，我们不用阻止这件事吗？她们……”
“从安，权力的斗争必然伴随着牺牲品，想要走得更远，就不能心慈手软。”
“是，娘娘。”
陶宁之的想法季从安当然能理解，她们心慈手软，敌人不会，李文基的荒淫**早就宁所有人不满，巴不得他早点死掉，在死前，他做的孽越多，于陶宁之就越有利，毕竟谁也不愿有这样的统治者，对李文基的死也遍不会深究原因。
李文基身体早就被丹药害的七七八八，除了早年几个孩子，再未有子嗣，而那几个血脉，除了公主们也都被秘密地处理掉了，如今便只剩下陶宁之的一儿一女。
如此以来，陶宁之成为太后，再垂帘听政几乎是板上钉钉，天下再无能阻挡她们的人了。
可是……
“季姑姑，皇后娘娘怎么说？”说话的是宫女清秋，她焦急地捏住季从安的胳膊，这不合礼制，可她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季从安看着清秋红着的眼圈，说不出这么残忍的话，只得安慰道：“娘娘说，她会想办法的，过不了多久，都会好起来的……”
会的，很快就会的，只要再忍耐一阵，都会好起来的。
“真的吗？娘娘可曾说要多久？小桃坚持不了太久了……”清秋得到季从安的肯定，心里一下踏实多了，但想到好友的虚弱的样子，她又始终无法安心。
“小桃现在怎么样了？血还是止不住吗？”
清秋面露难色：“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季从安跟着清秋来到小桃住的下房，入眼的就是一条条挂起来的粗布，上面染着大块大块的淡褐色，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清秋掀开布条，露出里面的样子，小桃躺在最外面的床上，身下垫着一样揉捏得不成样子的布条。
季从安连忙上前探探小桃的体温，小桃今年十二岁了，看起来却像是**岁的小孩，瘦骨嶙峋，嘴唇苍白，面颊因高温印着不正常的血红。
“小桃，你烧多久了。”
“她这样已经两天了。”清秋替她回答，“她现在听不太清人说话。本来我们跟张嬷嬷商量着让小桃躲房里休息几天，她眼看着好了许多，可没想到那几个阉人发现了，去尚宫局告状，没办法只能让小桃出来。”
“那几个阉人还嫌不够，又拉出一堆他们的活给我们干，小桃怕我们辛苦，不让我们把她那份儿做了，自己硬撑了几天，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在发高烧了，血也越流越多，她那么小，哪有那么多血可流……”清秋一边说一边擦掉眼泪，摸着小桃滚烫的手，眼里满是心疼。
“那几个阉人，我会想办法收拾他们的。”季从安又摸摸小桃的脸颊，“你们现在怎么样呢？有办法止住血吗？”
“张嬷嬷给我们带来药，好一些了，可只要一劳累一受冷，血就又止不住。且那死道士发现我们经停，就又给我们喂药，反而流得更多了，已经有好几个姐妹受不住倒下了。”
清秋忍不住问：“季姑姑，请你老实告诉我，娘娘真的会处理这件事吗？我们还能等到吗？”
季从安沉默，良久才叹了口气：“会好起来得。”
最后，她又面向小桃，看着她，也是看着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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