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大不擅于掩饰,表情闪过明显一瞬的惊讶,镇静得也很快,语气尽量平淡:“也不是都不行,要看具体是什么原因。”
言浅舔舔嘴唇,艰难地说:“因为卷入一宗案子,拘留起来审问了两天。”
熊大尽量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案子?”
言浅对熊大没什么可隐瞒的:“杀人案。”
“噢。”熊大在这个间隙停顿了一秒,其实说话间停顿一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言浅却觉得这一秒长得难以忍受,“后来是无罪释放了吧?”
言浅微微点头。
熊大重新露出了笑容,一口微凸的大白牙在黝黑的脸上格外显眼,“无罪释放就行,那是警察搞错了,不是你的问题,不影响入党。”看看手机,“我真得走了,时间来不及了,你赶紧写好给我啊。最好明天就给!”
说完挥挥手就屁股着火般地跑远了,双肩包一路追着他,在他屁股上一荡一荡的。
言浅当然十分渴望入党,只是她很怕面对高中时发生的那些事情,入党就意味着要对组织坦白。
她当初选了这么远的地方上大学,也是想在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静地开始新生活。
如果介绍人是熊大的话,应该会好很多,她不担心熊大会嘲笑她,也不担心他会泄露出去。他是班级党支部书记,有他保驾护航,流程熟悉,搞资料容易,入党轻松多了。
言浅填好了入党申请。熊大却翘了思想品德与法治课,有点反常,他平常很少缺课的,连体育课也从来不翘。
思想品德课与政治课由同为H大四大才子的罗才子临时代课。
这位罗才子与冯才子风格完全不一样,上课一板一眼,不苟言笑。
言浅想象不出这么天差别的性格,如何能像传闻中那样时时谈诗论道,把酒言欢?不知现在才子们现在还聚会不?四缺其一会不会偶尔想起冯才子?
在学生眼中,老师也分三六九等。
上等老师从不点名,靠课程与个人的魅力吸引大家来上课,课程火爆得一座难求。
中等老师课程与个人魅力不足,但对自己认识清晰,不强迫学生们来上课。
下等老师课上得不行,非要通过点名与突击测验,强迫学生不来不行。
冯才子属于中等,罗才子属于下等。
罗才子一进教室,不知是不是要给大家一个下马威,首先拿出花名册,一个一个点名。大学三年,言浅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大班老师一个一个轮流点名的。
言浅摸出手机给熊大发信息。
-怎么还没来上课?点名了
-帮我应付下。
言浅一脸黑人问号,点名她怎么应付?她还能变男声?
“熊家兵!”罗才子叫了一声,无人应答。
言浅一脚踹在前排本班男生的座椅上,座椅是老式的连排座位,一排的男生都感受到了震动。
“熊家兵!”
“到!”“到!”“到!”
不应则已,这下有包括张骏在内的三个男生应答。
“到底是谁是熊家兵?”罗才子沉着脸。
“我!”我!”“我!”
三个男生不甘示弱。
言浅默默地立起了教科书,遮住自己的脸。
下午的专业课,熊大倒是没翘课,抢在铃声响前冲进教室,整个人**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路过孙蝶时,言浅注意互熊大有意无意地冲她抬了抬下巴,无声地打了个招呼,然后拐到最后一排,坐到言浅旁边。
他在课桌下伸手:“入党申请书给我。”
言浅从包里翻出填好的入党申请书,递给他:“你天天在忙什么呢?怎么早上的课翘了?”
“家里有点事。”
这么说就是不想再继续聊下去了,言浅没再打探**,适时地闭了嘴。
下了课,熊大边收拾书包边说:“我去党委交资料,很快组织就会找你谈话,你准备准备。”
说完就冲出了教室,跟后面有疯狗追他一样。
熊大后面几天一直这么来去匆匆,教务处有几次事情找他,也是他发信息让言浅代他去的。
辅导员郑凡年纪不大,一双眯眯眼似乎没睁开过,常年抱着个保温杯,里面泡着枸杞,见来的又是她,好奇地问:“熊大最近在忙什么?总也见不着人。这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你知道吗?”
言浅摇头:“不知道。”
郑凡揭开杯盖,喝了一口水,又“呸呸”两声,把不小心喝到嘴里的枸杞吐回杯子。
“你有机会跟他聊聊,同学之间要互帮互助嘛,有什么事记得告诉我一声。”
“……”言浅纳闷,这应该是辅导员的职责吧?再说熊大要是想说,早告诉她了。
但她点头笑着答应:“好的,我留意着,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您。”
等言浅出去了,郑凡眯缝着眼望着她的背影,喝了口水,满意地点了点头。
周末言浅照样去许家上家教课,一进门就觉察出今天蔷薇墙里的氛围异样,铁门没有关紧,留着一个缝,院里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有,司机胡叔没有在洗车,张姨也没有在打扫,其他人完全不见踪影。
言浅径直上楼,推开门就听见近亭用新买的iPad大声放着音乐,想起近亭说过她想要个iPad的,看来是给她买了。
她走进去坐在近亭旁边,边放包边笑着问她:“iPad是爸爸买的吗?终于买到了很高兴吧?”
近亭不置可否,将手中正在看的漫画书扔向一边,顺手关上了音乐。
言浅见她脸色阴沉沉的,联想到今天屋里过份的安静,便问:“怎么了?今天没见到你妈妈?”
近亭从一叠乱七八糟的书堆里翻出上周言浅给她留的测试卷递过来,撇了撇嘴,“和爸爸在屋里呢,最近总是在吵,吵个没完——”
她突然停住了,侧耳听着,“砰”的一声,最里面的主卧室仿佛把门摔开了。言浅可以听到郑婉压抑的声音中夹杂着哭声,分贝偶尔蹦高,是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狐狸精”,“没良心”一类的字眼。
许先生愤激的声音听不太清,然后过道里了阵急促的脚步声,一直延展到楼梯上,接着大门“砰”的一声带上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郑婉呜呜的哭声沉闷地响了一会,很快没声了。
整个过程中,言浅和近亭屏息凝气,一动不动,等房子内恢复了安静,近亭率先开口,口气是习以为常的:“他们最近经常这样吵,最后总是爸爸摔门出去,妈妈哭,没什么关系,一会儿就好了。”
言浅“哦”了一声,接过测试卷,没忍住好奇:“是在吵什么呢?”
近亭很无所谓地耸耸肩:“谁知道,总是我爸又在外面勾搭了哪个狐狸精吧,好多回了。我听我妈抱怨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言浅望了一眼近亭绷得紧紧的,作出一副刚毅姿态的侧脸,微叹口气,拿出红笔圈了测试卷的两道错题,开始给她讲解。
这堂课近亭乖顺得异常,言浅却觉得是上得最累的一次,站在走廊里平复好一会才敲了敲许远山的门。
言浅极力扮演好老师的角色,许远山也极力做出平淡的样子,仿佛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他时常手里握着笔撑着,头枕在手心,双眼似乎盯着书本,实际却放空了,眉头微蹙,眼睫深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往常他神游的时候,言浅总会一拍桌子,提醒他听课。他总是蓦地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对不起,你刚说什么来着?”
那近乎孩子气的傻乎乎的表情,言浅觉得非常可爱,一想起来,心里总会泛起暖融融,软乎乎的感觉。
她这时却不忍心拍桌子,反而是压低了说话的声音,不时瞥一眼他放空的眼神,想知道他在想什么,想知道他神游去哪了,想帮他撑着似乎要掉下来的头,想吻他长长的眼睫,想吻他搭在额前的碎发,想吻他略带忧郁的脸颊……
言浅离开的时候,楼下张姨已经在厨房乒乒乓乓地忙。
她今天有些无精打采,晚餐准备的鲜美清蒸鲈鱼许先生大概是不会回来吃了。
她听见言浅出门,没过一会又听见急匆匆的下楼脚步声,她探头出去看,刚想像往常一样阻止,虽然不一定阻止得了,但好歹表明一下她的态度,许先生责骂起来,她好歹有个说辞。
转念一想,许先生今天晚上不在家吃饭,少爷在不在家,他也不会过问了,瞬间没有了阻止的兴致。
言浅坐在公交车靠窗的位置,单手撑着,头枕在手心,双眼放空,望着窗外。过了一会,惊觉自己这个姿势和许远山的姿势好像,忙调整姿势坐直,可是过不了多久,又不自觉地变回了那个姿势。
公交车在中心医院站停靠,刚要启动时,言浅蓦地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走过。
言浅忙冲向下车口拍已经关上的车门,冲司机大声喊:“师傅,师傅,我要下车,还有人没下车。”
车上人声嘈杂,司机没听见,正常挂档,踩油门。
有一个男声大声喊:“师傅,麻烦开开门,还有人要下。”
司机往后眼了一眼,抱怨了一声:“要下车不早点准备?快点下!”拉开下车门。
言浅只觉得手腕一紧,被人拉着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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