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三傻

“你冤大头啊,这种白眼狼你给他出什么钱上大学。”二表哥气愤得不行,伸出两根指头,“也给我根烟。”

石晴出事时,石雨正是高二升高三的暑假。

他父母为了不影响他考大学,把这件事瞒了下来,没告诉他。

等他考完,拿了录取通知书,想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一路供养他考上大学的姐姐。

他父母发现瞒不住了,只得讲了实话。

石雨对石晴没有太多印象,他才上小学三年级,石晴已经初中毕业,出去打工。

他父母提起石晴的时候也不多,只有父亲醉酒后,对母亲例行拳打脚踢时会暴喝:“钱呢?你个婊|子,钱呢?石晴寄回来的钱呢?”

每当父亲喝醉酒,骂骂咧咧,踢踏着回家时,母亲就会提前把他关进坏了门锁的橱柜里。他就哆嗦着从门缝里,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把母亲打得浑身是伤。

他力气那么大,一巴掌就把她扇翻在地,一脚踢在她肋骨上,她就蜷起来像只虾米,他再抓起她的头发,狠狠地往地上掼,她额头上瞬间就冒起鸡蛋大小的包块。

第二天她照样去附近的加工厂里拿鸡爪子回来剥,餐厅里的无骨鸡爪,都是他母亲这样的劳动妇女一个个剥出来的。剥一斤一毛五,他母亲一天能剥五十斤,这还不算厉害的嘞,厉害的女人一天能剥一百斤。

他有时看着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鸡爪子,也想帮帮忙,母亲骂他:“滚滚滚,剥鸡爪子的男人有什么出息。”

石晴极少回家,在他记忆中,总共回来过两次。

有一年过年回来,长卷发,大红唇,跟这个灰败的家显得格格不入。

父亲上下打量她,然后话从鼻子里喷出来:“打扮成这样,肯定在外面卖,怎么才寄这么点钱回来?”

母亲也边摘菜边说:“你弟要读书,你再多想点办法。”

年夜饭时,父亲照样喝得醉醺醺的,喝了酒他就是要打人的,石雨警觉地往橱柜跑。

母亲被打习惯了,石晴上去护她,父亲气极了,这个家还从没有人敢忤逆他。

他穿上鞋,解下皮带死命地抽她,这是母亲都不经常享受的待遇,边抽边骂:“你翅膀硬了,你个臭婊|子。叫婊|子都是抬举你,躺下挣钱都不会的臭婊|子。”

石晴被打得全身爬满了红色的肥虫子,尖叫着满屋逃窜。

石雨身体已经大了,钻不进橱柜,他站在橱柜旁边目睹了一切,但什么也没做。

晚上母亲拿了棉签给石晴擦酒精,边擦边絮叨:“谁让你多事的?你爸就是这个脾气,他平常打几下就不会打了。他这是真生气了,才下这么重手打你。平常他不这样的。”过了一会,又说,“平常他真不这样的。”

石晴这次走后,再也没有回过家,他以为她不会再寄钱回来,但她还是每个月都寄钱回来,还比以前寄得更多。

听说石晴出事后,一开始他觉得没什么,反正他这一辈子都没见过她几次。

过了两天,他开始恨得心痒难搔,他恨他父亲,也恨他母亲,更恨他姐姐。

他恨她就这么一去不回,他的爱与恨都无处安放。

他把他父亲揍得爬不起来,坐在他身上左一拳右一拳,把前来拉架的母亲也揍了一拳,她踉跄着摔倒,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惊讶于原来自己已经拥有这样的力量。

“这小子跟他爹一样暴力。”南方望着石晴的照片回忆。

二表哥笑着调侃:“还能有人比你暴力?”

南方没理会他,接着说:“他不知道怎么打听到我关押的地方,来的时候跟个乞丐似的,身上臭得狱警都不想接待。我不见他,他直接把传话的狱警揍了一拳,好在念在他是初犯,没追究,写了份检讨了事。”

南方又点了一支烟:“我本来不想管他的,我自己身陷囹圄,实话实说当时也管不了他。但我转念一想,石晴当年坚持往家里寄钱,肯定不是寄给她父母的。这小子考上了大学不上,对不起石晴。

我当时没钱,在酒吧两年赚了点钱,还了小浅父母,剩下没多少。我当时不是找你借三万吗?”

“那三万你是给他了啊?”二表哥撇撇嘴,“早知道不借了。”

“诶,你小子什么毛病?”

二表哥把烟头直接扔进南方提着装垃圾的塑料袋,立马传来一股浓烈的焦糊味,塑料袋被烧破,蜷曲起来,里面已有的几个烟头全掉在地上。

南方看着破了大洞的塑料袋,几分无奈。

二表哥笑着跑开几步:“真不是故意的。”

言浅蹲下帮忙一起捡烟头,南方两下捡完了,包进残破的塑料袋里,指着二表哥说:“猴头,你别跑。”

二表哥吐了吐舌头,长长的猴脸活像只滑稽的大马猴,他这长相真是精准地综合了舅舅舅妈的缺点。

“别人怕你南方,我可不怕你,你光屁股的照片我都有。”

松涛阵阵,老槐起伏。

言浅看着二人玩笑打闹,几分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往日的旧时光。

“说真的,后面怎么发财,哥跟你混啊。”下山时二表哥说。

“跟我混什么?你要到按摩城帮人洗脚?”南方笑起来。

“别笑,说真的。”二表哥难得严肃,双手一下下捏着自己肚子上的游泳圈,“我妈当年非要我学做蛋糕,蛋糕没做好,这么多年还是个和面跑堂的,人倒胖了一圈。以前别人叫我猴头,现在都叫我猪头,活生生从威风凛凛的齐天大圣沦落为猪八戒了。”

南方虽然在监狱里呆了这么些年,但在二表哥眼里,南方仍然是可以带领自己发家致富的,毕竟南方有那么多传奇经历……捡垃圾都能包圆了一二等奖。

南方拍着他的肚子笑了一阵,盖棺定论:“蛋糕没少偷吃。”

下午找了家小馆子解决中饭,三人各骑了一辆小电驴,回乡下给南方的奶奶招墓。

南方自嘲:“好容易休一天假,都没时间见活人,奔波着到处见已经去了西方极乐世界的人。”

言浅没有接话,二表哥也难得识趣地没接话。

沉默了会,南方又说:“小浅,你现在话好少,斯文得让人有些不习惯。”

言浅没觉得:“有吗?我以前也很斯文好不好。”

二表哥插话:“鬼扯,你要是斯文就没人不斯文了。你有一次把小艳的毛衣拆了做跳绳,小艳妈妈直接闹到我们家里来,你是不是忘记了?还有一次你偷超叔地里的黄瓜,被他家大黄狗子追得满村子窜……”

言浅无语地打断他:“怎么样,现在是要把小时候调皮捣蛋的事全部拿出来翻一遍吗?你可一点不比我少,现在翻没什么意思,我呆会在晓利姐面前翻。”

二表哥瞬间笑不出来了,但他是绝对不会在言浅面前示弱的。

“翻就翻,谁怕谁啊。你的小男朋友估计也没有听过你这些奇闻轶事吧?你怎么这么着急把他送走,也不让哥哥给你把把关。”

“我这是为你好,我怕他长得太帅,衬得你越发平平无奇,让你在家里岌岌可危的地位更加摇摇欲坠……”

南方在后面听他们兄妹俩吵嘴,居然听出了些许寂寞。

他没有兄弟姐妹,跟言浅和王红虽然关系很好,从小一起长大,但毕竟不是亲兄妹,说话不会这么口无遮拦。

“南方,你见过她小男友的吧?你说,是我帅还是她小男友帅?”二表哥突然沉着脸问他,“你注意好好想想再回答。”

南方被迫卷入兄妹之争,一脸无辜:“我能实话实说吗?”

说说笑笑间,已经到了,二表哥停好车,怔了一怔,对南方低声耳语:“诶,给兄弟留点面子。”

言浅一点也不收敛,拍拍二表哥的肩说:“他年纪虽然不如你,但长相肯定是比你强的。你是我哥,我基本还是有一说一,特别公正的。”

二表哥气愤地甩开她的手,指了指她,走了两步,又回头指她。

“言小浅,你别得瑟,我告诉你。你以后最好别在我面前哭鼻子。你把他吹得又年轻又帅气又有钱的,一听就是个花花公子,跟你长得了?他长得再帅,能帅得过南方?我这辈子就没见过比南方更帅更爷们儿的男人,你怎么年龄越大眼光反而越差了?”

二表哥情绪一上头,说话就有些口不择言,话已经说出口,在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自个儿都懵了几秒,慌忙生硬地岔开话题:“……哎,南方,你知道奶奶的墓在哪吗?我给你带路。”

南方勉强笑笑,瞥了言浅一眼:“知道,刚出来时已经去过一次了。”

分明那次二表哥也是陪他一起去的。

言浅对南方的暗恋,从来没有机会说出口。南方虽然隐约知道,但这层窗户纸,始终默契地谁也没有捅破。

言浅曾经很想知道,南方心里究竟有没有喜欢过自己。

如果没有,那些春天送她的野花束,那些夏夜一起看的星星,那些为她打过的架,那些她哭泣时给过的拥抱,都算什么?

但石晴出事后,她变得特别怕南方知道,她怕南方会问,石晴出事,你会不会有几分窃喜?

石晴出事,她究竟有没有几分窃喜?

言浅慢吞吞地跟在他俩身后,烧完纸,放完鞭炮,下山,南方就要回城里了,他晚上有夜班。

“车工想不想学?”临走时他问二表哥,“我打算想办法盘一个机械厂子,缺技术人员,你要有兴趣,学一下,过来把关技术。”

二表哥听南方要带他,高兴得不行,听了后半句“把关技术”,两眼一黑:“我就一初中文凭,数学都及不了格,我能把关什么技术?”

南方踩灭了烟头:“没那么难,你别想太多,就是别人我不放心,你学一学就好了,无非就是些三角函数计算角度什么的。你趁小浅寒假在家,向她请教下。”

二表哥自知刚才说错话,言浅周围的气压明显低了好多,但是要他道歉,那是绝不可能的。此时撇撇嘴,瞄了言浅一眼,低声嘟囔:“谁要跟她学?”

南方笑了笑,推出车子,骑了几米远,又停下,回头招招手:“小浅,你过来下。”

言浅走过去,南方扯下一只手套,从兜里掏出几颗糖,放在她手里:“奖励你。”

言浅看着手心里的糖,桔色的、粉色的包装纸,泛着晶莹的光,不解:“奖励我什么?”

南方笑得温柔,摸摸她的头:“奖励你,还是当年那个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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