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府学,刘岁玉照至,但又一日过后,则是传来其因病告假的消息。
府学中其余女郎私下议论了几句,道是刘岁玉面上生疮溃烂,见不得人了。
祝央平静坐在自己位子上,神情闲散,散课后,祝央照常去祝容院房之中,在石道上,四下无人之际,她淡淡对秋芷道:
“她的伤不是我做的。你不必暗自忧虑。”
秋芷至今晨听闻此讯,便有些魂不守舍的,祝央自是发觉了她这一点,故而在此提醒她。
秋芷被点醒一般,歉道:“是奴的不是。”
祝央不再纠结这一桩事,转而又问:“这两日你可曾探听裴缚的行踪?他一般常去哪里?”
秋芷回道:“奴买通了军府撒扫的仆役,道裴先生多待在军府,偶尔便在演武场上走上几遍,有时与韩将军、江郎君品茗。”
“前日江家女郎亦去寻了裴先生一趟,只是不欢而散了。”
“不过,好像裴先生每至申时都会离开军府,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裴先生又会回来。每次回时,他的袍角都沾湿,鞋底亦沾了泥。”
祝央问:“郡城外有何少人的溪地么?”
“有的。”秋芷道,“出了城门往南再走五里,绕过一片竹林,便是春溪。春溪旁的人家并不多,至多几户耕户,或是憔家。”
耕户这两个字让祝央想起了别的,她又问:“桑晚晚的上一位夫家,可是住在这近旁?”
秋芷摇了摇头,“已经搬离江东郡城了。”
祝央便没再问,秋芷也禀报完了所打听的。
至主院。
祝容向祝央提起老夫人寿礼,她道:“我这里备了一副玉雕,到时你送去给老夫人,她喜玉。”
玉为名物,颇为贵重,何况还是玉雕。
祝央担忧道:“我初来江东,恐也送不出这般贵重的寿礼。”
祝容不甚在意,“她当然知道你的底细,无论送什么都是我给你的。倒不如送个贵重些的,讨她开心。”
祝央只得应是。
祝容停了话语,又想起来,道:“老夫人寿筵,南宫家也送了礼来。届时他家也会赴宴。”
祝央想起了南宫弦。
她问:“南宫家送了什么?”估计会是某件机关巧利之物。
祝容答道:“《百家机关术》”
祝央执茶盏的手一顿。
《百家机关术》,一如其名,涵盖了南宫家的诸般机关绝学,可谓是南宫氏誓死相守的传家之宝。未曾想竟就这般轻便地当做寿礼送了出来。
祝央忍不住去怀疑此书的真假。当然,不可能是假的。
祝容似看出祝央的异样,问她:“你认识南宫家的人?”
“一面之缘,搭乘之恩。”祝央简略答了。
祝容道:“相识总是好的。说不准日后会有助益。”
“只是——”祝容变了话锋,“南宫家注定活不长的,阿央你也要及时抽身而去。”
祝央听此言,强按下心中的骇浪,“阿姊为什么这么说。”
“一幼童,身携重金过市,必遭贼人所掳。这还有何疑惑吗?”祝容答得自然。
“南宫家如今来投江东,背靠江东,难道还不能长存吗?”祝央再次问。
祝容只弯唇轻笑,并不答话。
祝央微微皱了眉,她微低了低头,片刻,眉头再次舒展,她道:“阿姊的话,阿央记住了。”
这时仆妇呈菜,是一盘煮过的白肉,祝容看了,微蹙眉,道:“下次这道菜不必再呈来。”
祝央亦看了那菜一眼,再观祝容如今的情状,关怀问道:“阿姊可是病了没有食欲?可要请医士来?”
一旁的薛媪倒是满面喜色,抚掌喜道:“想来女君是又有喜了!”又对一个侍女道:“去请医士,要快些!”
啊?
祝央一愣,半晌没回过神来。
祝容却是一贯的平静。
薛媪在一旁补充:“前两回女君害喜,也是闻不得腥膻之物,算日子,女君月信也迟了些。”
祝央回过神,看着祝容,眼眸中发出些许亮光,她张了张口,后知后觉得欣喜起来,“原来,阿姊又要生童儿了!”
祝央起身,小步快行到祝容身旁坐下,却不敢轻易触碰她,只看着她腰腹部那一处,重重叠叠地裙裾燕衣覆盖着,本看不出个什么来,可祝央却觉得有些神奇。那里头正有着一个幼小的生命。
这是她第一次见妇人有孕,还是她亲身阿姊。
祝容被祝央这副情状给逗笑了,她道:“医士还未来,我也不一定便是真的有孕了。你在这看个什么呀。”
“怎会。薛媪都是伴在阿姊身边许多年的人了,她说的话怎么会有错。”祝央如今倒是信足了薛媪的话。
祝容笑了笑,没再多说。
医士很快便来了,给祝容把过脉后,果然称道祝容已有了两月的身孕。
薛媪立时命人将脉案送去军府,要给督军仔仔细细地瞧一遍!又吩咐灶房再去备几道养胎的膳食,速速送过来。初此之外,竟还忙着收拾卧房里的物什,称道有孕时卧房不可见银针剪刀这一类的尖利之物。
薛媪果然经验丰富,祝容有孕了,她便忙得不可开交。
祝央心中欣喜,看到薛媪为祝容这般忙前忙后,又暗暗添了一分酸涩。
她轻轻靠在祝容肩上,低声道:“阿央又要多一个亲人了。”
祝容听到祝央说的话,伸手摸了摸她的面颊,道:“有阿姊在的地方,便是阿央的家。”
/
军府中。
孙牧本在演武场操练兵士,接到府中差役送来的脉案,接过来展开一看,发现竟是祝容又有孕了,又细细看了三遍,确认是自己未曾错看。当即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当时裴缚在侧,便问了一句。
孙牧将脉案收好放入腰带,草草答了一句,“府中夫人又有身孕了。”其话中难掩的欣喜得意之色。
裴缚拱手致贺,孙牧谢了一声,随后道自己要归府,便留裴缚一人在演武场上,自己先骑上快马,直奔督军府而去。
韩迟听到动静,赶过来一看,只能看见孙牧纵马而去,卷起尘土纷纷的背影,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惊问道:“督军这是怎的了?!”
裴缚回答道:“女君又有了身孕,督军喜不自胜。”
韩迟噢了一声,庆幸不是西北那边强攻过来了。几息后又反应过来,亦喜道:“啊!女君有了身孕?这可真是大好的喜事!难怪督军这般匆忙。”
孙牧快马而至,直接下马跨过府门,一路穿行,直直便到了主院。
祝央彼时尚且在祝容身旁,听到大踏步的响动忙站起来退到另一旁。
孙牧一进门,满眼都是祝容,顾不上旁的人,径直将她搂进怀中,又亲了一口。
接着便是慨叹道:“阿容,我们又有孩儿了。”
祝央站在稍远处,看见此景,忽而有些不适,同侍女说了一声,“你同阿姊说,我先走了。”便自己先出了门外
屋内,无干的仆妇侍女亦自己退离了开来,拉上了屋门,房内的光线便暗了一些。
祝容乍然被搂着,还被孙牧当众亲热着,羞赧得脸颊微微发红,她微皱着眉,待不平的心绪静了一些,便道:“督军快松开妾吧,妾有些闷。”
孙牧闻言慌忙松手,颇为爱惜地看着祝容,向她致歉:“对不住,阿容。我方才实是太欣喜了。”
祝容亦看着孙牧,笑他道:“督军又不是没有当过父亲的人,怎的还这般像初次一样。”
孙牧亦笑了,“洳儿都六岁了,算起来,隔了这么久,这个孩儿来得有些晚了呢。”
/
至日暮时分,刘家来人了。
两个熊腰虎背的仆妇,一个年轻侍女并一个衣着尚为体面的老媪,闹到了督军府,嚷嚷着要捉了祝央去问罪。
祝容将人请进来正堂,那老媪瞧着像是个胆大的,双手插着腰便敢叫嚷:
“祝央对我家女郎下毒,害的我家女郎病得在榻上起不来,不能出去见人。”
“我们刘家虽说在江东称不上数一数二,但亦有一些脸面。纵然祝央背靠女君,但也不可这般肆意欺辱我们刘家吧?!用这般下作的手段,害的我家女郎,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年纪,那脸,那脸便成了那样!”
说着说着,这老媪竟身子一矮两腿一伸,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天呐!我家女郎又该如何过活呀?若是传到外头去,那我家女郎还用不用成婚了?”
呜呜呜呜,我家女郎的命好苦呀。”老媪掩面哭泣道。
祝容端坐上首,看了哭泣的老媪一眼,问道:“那不知你想如何?”
老媪道:“让祝央交出解药来,到刘府去给我家女郎女君还有府君磕头认罪。”
祝容面色不改,又问:“你说是我妹妹下的毒,有何证据么?”
老媪哭唧唧道:“将祝央叫出来,当面对质。”
祝容直接拒绝,“你先交出证据来,再说见她的事。”
“女君莫非这是在包庇?”老媪问。
祝容不答,只道:“作阿姊的能解决,要她出来做什么。你只管取出罪证,若她真犯了错,我自替她受罚。”
老媪一时怒了,但祝容可是督军夫人,她怎可能直接便来顶撞,于是道:“我家女郎的贴身侍女道,祝央给了我家女郎一盒膏子,又想用手去摸我家女郎的脸,谁知是不是这时候下的毒。”
祝容道:“我不要‘谁知’,我要确凿的证据。”
老媪又道:“女君这还不是存心包庇么?老奴知女君爱护之心,可老奴又何尝不是护主心切?我家女郎便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如今她挨了这么一道大劫。老奴心里苦哇!”
祝容有些不耐烦,问她:“刘家是没人了?要你一个奴婢过来同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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