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误人,陆明隐直至次日中午才转醒。
他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极其陌生的环境和雪白无暇的天花板。
他撑着床,坐起来,靠在床头。
神智是清醒了,可脑子却异常混沌,喉咙干燥得下一秒就要着火似的。
嘴角貌似也破了皮,轻轻一牵就火辣辣的疼。
陆明隐倒吸了一口冷气,摸摸额头,果然有些发烫。
生活常识提醒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很明显是在发烧。
可是——这是哪里?
他昨晚不是在杜夕照家里喝酒吗?
喝醉酒就发烧了吗?
他的体质什么时候差到这种程度了?
陆明隐环视一遭,随即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不见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酒店统一的白色浴袍。
他皱着眉,深一脚浅一脚地下了床,推开房门。
迎面却撞上一个完全在他预料之外的人。
他猛地止住脚步,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
怎么会。
梁少谦怎么会在这里?
陆明隐的眼睫颤了颤,纤瘦的手腕垂在身侧,有些紧绷。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梁少谦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嘲弄地勾了下唇,戏谑道,“不然你想谁在这里?”
说着,又用手指轻轻勾了勾陆明隐的下巴,“醒了?昨天你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陆明隐身子一僵,不自在地别开头,抵住男人作乱的手。
他蹙着眉,想了想,哑着嗓子说:“我昨晚在朋友家吃饭,喝醉了,然后上了出租车,再然后——”
“再然后你就来了至湖,蹲在门口的花坛那儿,给我打电话。”
梁少谦很是贴心地帮他补全回忆,“我第一次没接,你就打了第二次。”
他的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一夜未眠的眼下一片乌青,莫名显露出一股病态的亲昵来。
陆明隐脸色倏然有些发白,直直地盯着梁少谦漆黑的双眼,吐字有些艰难,“我...给你打电话...”
“是啊。”
梁少谦抬手,一下一下摩挲着他那昨夜因为不可言说的事而破皮的薄唇,语气轻佻,“想起来了吗?”
“不记得了的话,要不要再帮你回忆回忆?”
陆明隐的身形猝然一滞,血液凝固,脸上瞬间失去血色,一张脸霎时变得苍白森凉。
在梁少谦的刻意提醒下,昨夜发生的所有事就像刀片一样不由分说地砸进他的意识,将他混沌朦胧的记忆无情地劈醒。
从他从杜夕照家出来,跑到至湖酒店的门口,不管不顾地给梁少谦打电话。
再到他死缠烂打抱着对方不撒手,最后被人推进车里。
再然后——
他机械地转动眼球,朝梁少谦斜后方的开放式厨房瞥去。
套房宽敞明亮,他很清楚的看见,饮水机旁边的地板上,躺着一个孤零零的一次性纸杯。
种种迹象提醒他,昨夜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昨天,晚上,就在那台饮水机旁边。
对方衣冠楚楚,而他的所作所为,可以算得上是放浪形骸。
他甚至都不敢想梁少谦会怎么看他。
一瞬间,羞赧、难堪、害怕、惶恐等多种复杂情绪蜂拥而至。
陆明隐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生理的本能告诉他,他现在应该立刻马上离开这里。
他遽然推开挡在面前的梁少谦,不管不顾地就往外走,他死死拽着浴袍,连腕骨都在微微发抖。
梁少谦却不肯放过他,抓住他的手腕,轻飘飘地口不择言,“你就这么愿意送上门来给我玩?关于皓上的新闻看到了?”
“我还以为陆老师能有点骨气,现在看来也不过是贪生怕死的小人之辈。”
说着,梁少谦便不由分说地将陆明隐抵在冰凉的墙壁,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方苍白羞愤的脸,“我要是不喜欢男的怎么办?你要准备扮成女人吗?”
“噢,差点忘了,你也不是没扮过,想必一定很熟练。”
梁少谦嘲讽轻佻的目光令陆明隐的心脏一阵一阵刺痛。
“我不是。”
他的两只手腕都被梁少谦紧紧桎梏,动弹不得,只得别看眼,嘴唇发颤,“我没想那样、你别、你别那么说。”
“我昨晚、是有事要问你的、只是、只是、”
梁少谦眼底阴鸷幽深,手上力度加重,将陆明隐腕骨上的薄薄皮肉掐出红痕,“只是临时改了主意,还是觉得勾引我这条捷径比较好走是吧。”
陆明隐的瞳孔骤然紧缩一下,猝地回过头,眼眶发红,一脸受伤的模样。
他是不敢相信梁少谦会这么说他。
即使他早就知道梁少谦本来就不是个正常人。
他像个被盖棺定论的罪犯,在法官面前羞耻又难堪地进行苍白的辩驳,说话的时候好像连心脏都在颤痛。
“我真的、真的没有、我昨天晚上喝醉了、”
梁少谦死死盯着陆明隐受伤且隐忍愤怒的脸,只觉得钝痛中夹杂着快意。
恶意揣测他人并非他本意。
是事实让他不得不承认不认清,陆明隐就是这么一个居心叵测、无情无义、天底下最会装可怜的人。
从很久以前就是如此。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大概是陆明隐惯用的伎俩。
吃一堑长一智,从前的他可以被骗,可现在不会了。
“喝醉了?”
梁少谦冷笑,“陆老师每次喝醉之后都会去勾引男人么?跪在地上给男人釦?”
尽管他清楚的知道昨晚的陆明隐有多青涩,但他故作无所谓的语气中依旧夹杂着连本人都未察觉到的恼火嫉妒。
梁少谦逼视着陆明隐的眼睛,神情阴冷,后槽牙不由自主地咯吱作响,喉咙里低低吐出羞辱的字眼,“技术的确不错,从谁身上学来的?”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一遍遍提醒他昨晚是怎么丢掉自尊心,然后毫无廉耻地跪在地上做那种事了!
陆明隐终于失控。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可以吗?!是我太贱了!明知道你讨厌我我还跑来像个狗屁膏药似的贴上来,喝醉了就像个傻子一样跑来骚扰你!这样说能让你满意吗梁少谦?!”
他的胸腔剧烈起伏着,羞愤的泪水喷涌而出,向来冷静自持的脸也崩开一道巨大的裂缝。
似是积年累月沉寂无波的死水,终于袭来了浓烈的龙卷风。
重生以来,他不想承认,或者说不敢,也可以说不情愿。
他不情愿把自己对于梁少谦产生的微妙情愫称之为喜欢。
比起喜欢,他更想把它当成愧疚。
对于自己没有在梁少谦身处沼泽时给予帮助而袖手旁观的愧疚。
对于自己没有遵守与难得向他敞开心扉的梁少谦约定的愧疚。
可他的身体,他的潜意识,却兀自在他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做出最真实的生理反应。
他竟然可以为了面前这个恨他的梁少谦,在醉酒之后,主动去做丧失尊严的事。
怎么会呢...
他怎么会喜欢上一个会拉着他跳崖的人呢,他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恨他恨得想要致他于死地的人。
他怎么会喜欢上一个...一个根本不喜欢他的人呢。
这个猝然显现的认知,使得他的心中蓦地生出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无所适从的恐慌,以至于令一直以来都在自欺欺人的他难以接受。
梁少谦见状,漆黑的眼底罕见地闪过一抹怔松,下意识松开了他的手腕。
陆明隐哽咽着,用手背捂住眼睛,蜷缩着蹲在地上,妄图遮住自己的失态和狼狈。
咸湿的泪水透过他泛白的指缝溢出来,吧嗒吧嗒滴在地板上。
梁少谦盯着他的头顶,喉结上下轻滚,却是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语言是有力量的。
不可否认,方才陆明隐哭着自轻自贱的样子,着实刺痛了他。
像是把锋利的刀子插进他的心脏又迅速抽'出来一般,卷起的刀刃磨得他的心脏发出阵阵钝痛。
明明昨晚的一切都是对方主动的,到头来却像是他将人欺负惨了一样。
梁少谦忽然嘲讽地低笑一声。
他笑自己明明理得清,却还是在看到陆明隐难过的脸时就觉得心像是被人扯开一样难受。
*
良久——
待情绪稍稍稳定之后,陆明隐才放下手来。
他无暇顾及像个雕塑一样站在眼前的梁少谦,拖着沉闷的身体和昏沉的脑袋,失魂落魄地走到客厅,去找自己的衣服和手机。
恰逢此时,他的手机铃声在他昨晚睡觉的房间内乍然响起。
他愣了下,强忍着身体的不适,避开梁少谦,再次返回去,最后在浴室找到了手机。
按下接通键,听到杜夕照的声音,他涣散的意识才被拽回来一点。
“你怎么回事?给你发了一堆信息你也不回,没出什么事吧?早知道昨天就不该听你的,应该把你捆在我们家床上才对。”
陆明隐勉强扯了扯嘴角,沙哑着嗓子,“没事,刚睡醒。”
“那就好,但是你这嗓子怎么回事?怎么哑成这样?跟唐老鸭似的。”
“没什么,谢谢你了,夕照。”
陆明隐实在没有精力应付任何人际关系,他现在还发着烧,“我先挂了,去吃点药,过后给你回电话。”
不料还未待那边的杜夕照回话,就见梁少谦倏然疾步走过来,不由分说就摔了他的手机。
可怜的手机被甩出去了好几米,屏幕刷的一下暗灭,上面霎时出现了几道像蜘蛛网一样的裂缝。
陆明隐不可思议地转头,看着突然暴怒的梁少谦,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梁少谦很快咬牙切齿地说:“这又是谁?你另一个姘头?”
陆明隐身子抖了一下,终于忍无可忍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说罢,许是实在有些体力不支,又或者是真的怕自己再度在对方面前失态一次。
陆明隐深呼吸了一下,不顾酸痛昏沉的身体,很快捡起自己的手机,哐当一声,推门而去。
......
梁少谦满脸阴鸷地站在原地许久,唇角忽然诡秘地勾起弧度,一张英俊的脸夹杂着一丝病态的偏执。
他改变主意了。
什么狗屁放过他。
他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真要说起来,陆明隐本来就应该是属于他的。
宋家现在拥有的一切,原本都是从他手里抢过来的东西!
那陆明隐本来也应该是他的家教老师,有什么错?
不论陆明隐主动接近他是抱有什么样的目的,就算他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至于放过陆明隐如他所愿让他去过自己的安稳人生——
梁少谦阴冷地低笑一声,漆黑的双眸闪过一抹讥讽,“再等下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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