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隐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是身体累到极限,还是安神香真的发挥作用。
总之他睡了很久,直至傍晚才醒过来。
张雨熙的建议不错,他现在感觉精神好了许多。
他解锁手机,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时间,然后推开门,回到心理咨询室。
张雨熙将一位刚刚进行完心理咨询的顾客送出去,听到声响,回身看他,“陆先生,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比刚才好多了?”
“是的,多谢。”陆明隐这回不用强扯着嘴角笑了,而是发自内心的淡笑了一下。
张雨熙微微颔首,“那就好,请坐,我想我们可以继续了。”
“好。”
陆明隐坐回沙发上。
张雨熙拿着笔电,坐在他的对面。
“陆先生,你刚刚说,L并没有给你解开误会的机会,可以详细说说吗?”
陆明隐刚刚才睡了一觉,先前那种烦躁的状态也消解了许多。
他认真回想了一下,面色平静地说:“因为一些事——首先我要说抱歉,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我还是无法告诉你,你只要知道,我当时是因为一些事,心情变得很差,所以喝了很多酒。”
张雨熙适时接上话,“于是,你在你不清醒的情况下,找了他?”
“是的。”陆明隐自嘲地笑了一下,“其实我原本计划的时间并不是那个时候说出来。”
“但你知道,人生总是有很多预料之外的事,因为那天晚上我喝醉了,所以就阴差阳错,发生了一些预料之外的事,怎么说呢,这也许就是一步错步步错吧。”
“恕我冒昧。”张雨熙思忖片刻,说:“陆先生,那天晚上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她有预感,当天晚上发生的事,一定是个重要的节点。
陆明隐垂着头,放在膝盖的双手来回交叉几下,似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张雨熙也不催他,耐心等待,顺便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敲打打。
又过了一会儿,陆明隐才说:“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那天晚上——”
他幅度很大的深呼吸了一下,“那天晚上,我主动给他解决了生理需求。”
闻言,张雨熙果然诧异地扬起了眉毛。
“抱歉,虽然在你面前说这个像是在耍流氓,但是这是真实发生的。”陆明隐苦笑了一下,“希望你不会介意,张医生。”
“不会。”
张雨熙摇摇头,“倾听病人的一切,是我的职责和义务,钱也不能让你白花了不是?”
“再者,与性相关的行为和事物,在心理咨询中是很重要的一环,虽然大家现在普遍谈性色变,但这件事其实是有助于我们分析病情的,我反而要谢谢你,能如实讲出来。”
“谢谢。”陆明隐放下心来。
张雨熙低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想了想,问道:“陆先生,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潜意识里,是想要靠近L的。”
“应该不会。”陆明隐没有任何犹豫地否认,“他很讨厌我。”
“你也说了,因为他很讨厌你,所以你不会。”张雨熙笑了笑,“那换种说法,如果他不讨厌你,反而很喜欢你,那你会吗?”
陆明隐的神情有些怔松,乌长的眼睫颤了颤,“不会有这种可能。”
“那我们先不说他。”张雨熙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里暗含的低落,“说你自己。”
“我认为你在抗拒自己的潜意识。”
陆明隐喉结上下轻滚,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别人,“没有,他那么讨厌我,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你看,我只是说你抗拒的是自己潜意识,可没说你抗拒的是喜欢他。”张雨熙露出个狡黠的笑,“你自己承认的。”
非常明显的文字圈套。
陆明隐反应过来,脸上终于露出慌乱的表情。
可还没等他再反驳,张雨熙便很快说:“让我猜猜看,你之所以拒绝承认你喜欢他,是因为你单方面认为他讨厌你,所以你也并不想承认自己会喜欢一个讨厌你的人,对吗?”
“但是陆先生,你要明白,你的潜意识是不会骗人的。”
“与其抗拒,不如接受,那样你会活得更轻松些。”
陆明隐没说话,眼神放空,神情逐渐变得纠结痛苦。
半晌——
他突然用手捂住眼睛,有些自暴自弃说道:“好吧,张医生,也许你说的是对的。”
“我确实、确实是这么想的,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真的无法接受自己喜欢上一个不喜欢我,甚至是恨我的人。”
“这实在是一件很伤自尊心的事。”陆明隐语气有些艰难,“我也不想承认,我会喜欢上一个、一个、”
一个恨他狠到要他去死的人。
他在心里说。
“这未免太可笑了,也太俗套了。”他将手放下来,喃喃着,“像是受虐狂。”
缄默几秒。
张雨熙发出感慨,“生活的本质就是一地狗血和鸡毛。”
“对。”陆明隐苦笑说。
张雨熙说:“这样的想法可以存在,但不要总是想,未免太悲观,尤其是你,我发现你一直很会pua自己,总是把别人的错揽在自己的身上。”
“可能吧。”陆明隐笑笑,“最近几年大家不老是说什么原生家庭,我这种拧巴的性格形成,是不是也跟原生家庭有关系。”
“有很大关系。”
张雨熙一开始就看过他的心理评估,当然也知道他的家庭状况,“但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谁知道呢。”陆明隐轻笑了一下,“也许很久很久以前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所以这辈子老天要惩罚我也未可知。”
“你很有趣,如果L不喜欢你,那是他的损失。”
张雨熙由衷说着,然后话锋一转,“但是,我说可能,有没有种可能,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也真的同样在喜欢着你?对你有着与你同样的感觉?”
陆明隐闻言,立即睁大眼睛,难以置信道:“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会有这种猜测,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你从没有亲耳听他说过。”张雨熙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为什么就认为绝对不可能呢?”
“这种事情不需要他亲口说,我能感觉到。”
陆明隐是真的有点想笑,张雨熙的想法实在令他感到惊悚。
虽然他近期的精神状态不佳,可梁少谦都恨他恨成那样了,他还不至于失心疯到认为梁少谦喜欢他。
但是,很可悲的是,即便他清楚的知晓梁少谦不喜欢他,却又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最深处仍旧抱着一丝可笑的希望。
万一——
眼前倏然闪过那天在西餐厅梁少谦吻他的景象...
算了。
不会有万一的。
“他真的不喜欢我。”陆明隐扯了扯嘴角。
张雨熙却敏锐地觉察出了他口是心非下隐含的期待。
她继续针对性发问:“这样吧,陆先生,你先不要陷入主观情绪,让我们一起跳脱出来,以旁观者的视角来分析一下你们之间的关系。”
“你仔细想想,很久以前的时候,他主动对你敞开心扉的那一次,你摸着自己心脏问一问,你能说这种行为是因为讨厌你才能做出来的事吗?”
“不、是。”陆明隐吐字忽然变得有些艰难。
“好,那我们继续往下分析。”
张雨熙接着说:“在那之后,他有没有真正伤害过你?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之前有跟我说过,在你幻觉痛发作的时候,是他来照顾你。”
陆明隐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想起先前在咖啡店的那次对话,“可是他告诉我说是因为保姆请假。”
“说实在的。”张雨熙摇摇头,“就算保姆请假,他也没有必须要亲自照顾你的理由。”
“是吗?”陆明隐的脸上透着迷茫。
张雨熙旁观者清,“是的,也许他就是故意这么说的,只是为了气你。”
陆明隐彻底一言不发了。
他坐在沙发上,肩膀怔松,眼神中透着一种难以言明的异样情绪。
张雨熙看着他,再一次在心中感叹他的气质真的很特别。
似是天光未亮时升腾起的薄雾,抓不住、脆弱、飘渺却又迷人。
*
陆明隐缄默了许久许久,才肯承认,好像是这样的。
纵使他百般不愿承认,可真实情况却是每一次——
每一次他的幻觉痛发作,都是梁少谦送他去的医院。
其实梁少谦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他。
——除了上辈子拉着他跳崖的那一次。
想到这里,他的心脏刹那间又坠入谷底,浑身的骨头都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可是——
他有些痛苦地想。
可是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梁少谦拉着他跳崖,却又在坠入崖底的一瞬间,护住他的头。
......
“陆先生,你还好吗?”
张雨熙觉察到陆明隐的情绪逐渐有些失控,适时打断了他的沉思。
陆明隐猛地回神。
他抬起头来,静默几秒,才哑着声音说:“不好意思,我没事。”
“喝杯水吧,我们今天的谈话就先进行到这里。”
张雨熙指了指桌上的水杯,决定结束今天的诊疗。
她怕说得太久,会再次刺激到他。
对方的精神状态实在算不上多好。
“谢谢,那我先走了。”
陆明隐起身,勉强让自己露出个礼貌的笑。
“等等,陆先生。”
“还有什么事?”
陆明隐止步。
张雨熙将手中的一沓资料递到他的手中,语气罕见地有点郑重,“陆先生,虽然你可能不愿意听,可我还是建议你去精神科,开一些抗精神疾病类的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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