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梁少谦跟他提的时候,陆明隐有想到皓上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了。
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皓上的产业链已经全面崩盘,在梁少谦和方岚生的推波助澜下,方曼桢面临的或许是长达二十年的牢狱之灾。
但总归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方曼桢这些年也不是白干的,暂时通过人脉取保候审了,现在还在努力挣扎着,妄图进行最后一搏。
宋长文就不提了,早在几个月前就因为欠下巨额赌债,被澳市那边的人追着还债,人跑到哪里去都不知道。
现在明面上最危险的人反而是宋皓天。
卷入一项重大的刑事案件,现在人已经进去了,正在等待最终的审查结果。
但结果其实也没什么悬念,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坐牢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听着方曼桢的助理李楠用略带惋惜的语气说着这些,陆明隐的心中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波澜。
诚然,有这样平淡的心态,也不仅仅是他上辈子已经经历过一次的缘故。
方曼桢他不评价,因为单是害死梁少谦父母这一条,就已经罪不容诛。
至于宋皓天——
说实在的,他自己要是真的没做那些破事,那梁少谦再怎么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平白无故把他弄进监狱去。
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够干净。
事到如今,除了说句自作自受,他还真想不到用什么词来评价他的这位学生。
而且,纵使他心底里再不愿意承认,宋皓天也的的确确是他的第一位学生。
甚至很大的可能还是他人生中唯一的一名学生。
第一名学生就教成这样,陆明隐的心情也实在是有些复杂。
好像也侧面印证了他真的不适合当老师似的。
但对着方曼桢的助理说这些,又实在太不礼貌,他便索性闭嘴,耐心等着对方说完。
好在李楠也不是什么多话的人,只是一一陈述完事实,就将陆明隐这个月的工资结算清楚。
工资一清,也就意味着他这辈子的家教生涯终于结束。
激动谈不上。
毕竟于陆明隐而言,这是经历的第二遭了。
他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不要有第三次才好。
短暂的谈话结束,二人一齐走出咖啡厅。
李楠刚要招手打车,陆明隐才想起来要把还给方曼桢的银行卡交给对方。
“李助理,麻烦你交给方女士。”
他将银行卡递过去,“这是她当年资助我的学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些,都在里面了。”
李楠见状,明显愣了一下。
他当然记得这件事。
毕竟当年方曼桢去那个老破旧小的学校,挑选被资助学生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站着。
甚至后来资助陆明隐的相关手续都是他去操办的。
他至今还清楚记得,这个第一眼给他感觉长得很清秀的穷学生,每一科的成绩都优异得不像话。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鹤立鸡群。
虽然不恰当,但用来形容当时的陆明隐是最贴切不过的。
某种方面来说,他也算是看着陆明隐成长了。
从少不更事,到衣冠楚楚的青年,再到现在,亲自将当年的学费拿出来物归原主。
即便他做方曼桢的助理近十年,今年才三十五岁,也很难不生出些五味杂陈。
李楠想了想,如实说道:“小陆老师,这个您还是亲自交给方总吧。”
“我现在已经辞职了,结算您的工资,是我最后一项工作。”
“原来是这样。” 陆明隐恍然,但也不意外。
这也算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有始有终了。
他没什么情绪地把卡收了回来,轻笑了一下,“抱歉,我不知道,那等我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再自己交给她。”
“李助理,祝你下份工作愉快。”
“好的。” 李楠笑了笑,当然没提自己也要接受审查的事情,只是说:“小陆老师再见。”
“再见。”
至此,二人总算正式道别。
陆明隐站在原地,目送李楠离开,然后转身,刚好瞥见对面的一家甜品店排起了长龙。
他扫了眼手机屏幕,果然是下午五点。
每当这个时候,这座冷寂又快节奏的城市才会透出那么一丝丝的烟火气。
陆明隐望着对面一个因为买到限量甜品而激动不已的小女孩,淡淡地笑了一下,才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中心街对面的一辆轿车,在原地熄火了许久。
待陆明隐走出一段距离,车窗才缓缓落下。
梁少谦的手臂搭在窗沿,修长的手轻叩着车身,发出“嗒嗒”的响声。
他漠然的眼神从陆明隐手中的银行卡上移开,似是自嘲,也像是在讽刺,“陆明隐,你就这么心疼他们母子俩。”
*
天气阴晴不定,方才还大晴的天,顷刻间刮起大风。
层层乌云压下,大有山雨欲来的架势。
但陆明隐没怎么犹豫,跟李楠分别后,便直奔温锦山庄。
收拾东西滚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尽快将钱还给方曼桢,然后就此一拍两散伙,谁也不欠谁了。
走进别墅的院子,陆明隐罕见地愣了一秒,才往里面走去。
短短几天的功夫,他明显能感觉到别墅的氛围比起先前的时候寂寥不少。
工人和保姆不见几个,一问才知道,辞职的辞职,请假的请假。
总之就是各扫门前雪,将独善其身发挥到极致。
陆明隐不欲对此发表什么谴责,毕竟这世界上的多数人都是为自己活的。
走进房间,隔绝掉外面的冷寒。
他关上门,才开始有条不紊的收拾。
他的东西不多,现在留在梁少谦那里的反而更多一些。
算来算去,需要带走的也仅仅是一些书和为数不多的衣服以及洗漱用品。
打开衣柜,摸到那一沓之前梁少谦让他保管的书,他的手顿了一下。
说不清什么原因,下一秒,他还是很快将书装了起来。
陆明隐把行李拎到门外,将房门钥匙和银行卡放在书桌上,又给方曼桢发了一条礼貌的短信,才走出来。
整个别墅没开灯,黑漆漆的,氛围寂静的不像话。
乍一看,比起有钱人住的豪华别墅,倒更像是十四世纪西方吸血鬼住的古堡。
走廊的灯也不知什么时候坏掉了。
昏暗悠长,一眼望不到边。
这种氛围下,陆明隐甚至觉得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清晰可辨。
他皱了皱眉,压下从心底莫名升腾起的慌乱,快步走出长廊。
直至走到书房附近,他忽然听见房间里面传出女人的讲话声。
——是方曼桢。
陆明隐有些意外,她居然在家。
思忖片刻,他终究还是没敲门进去。
算了。
就当不知道就好了。
总归已经给她发了短信,也不算是没礼貌。
他刚欲转身,却在听到方曼桢下一句话的刹那,蓦地僵在了原地。
“是,我方曼桢承认,我那个外甥,的确是有些能力和手段的。”
“可坏就坏在他还年轻,年轻人嘛,你知道的,就是太自信了。”
书房内散落了一地的文件,方曼桢面色憔悴,却仍旧穿着一身华贵的缎面红裙,维持着她应有的体面。
她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右手优雅地拿着手机,面露嘲讽,对着电话那头吐出刻薄的言语。
她的脊背始终挺得笔直,五十多岁的人了,陆明隐却仍旧觉得她像只骄傲的白天鹅。
他透过门缝,看见书柜的阴影遮住方曼桢的上半张脸。
“地点就安排在白水街的外围,那是郊外,再往前走几十米,是个悬崖,你应该知道。”
说到这里,女人向来凌厉的神情终于透出些狰狞的意味,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蛊惑,“我把他约出来,你去做,事成之后,我手里的股份和资产,都是你的。”
一门之隔。
方曼桢后来又说了什么,陆明隐已经听不进去。
他的大脑嗡嗡作响,眼前一片空白。
紧接着,才是一股如潮水般的巨大悲痛笼罩他的全身。
他的右手死死撑着墙壁,痛苦地闭上眼睛,回忆起上辈子坠至崖底时梁少谦护住他头部的双手,只觉得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痛,险些无法呼吸。
原来是这样。
是他错了。
他甚至...甚至都没来得及问一问梁少谦是怎么回事,就擅自给对方冠上故意拉着他坠崖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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