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少谦疯了。
不,严谨点来说,是已经接近疯的边缘了。
陆明隐出事那天——对,他单方面不承认陆明隐是遇难了,只是出了点意外——那天,刘阿姨打电话给他,说陆明隐大概是想他了。
当时他坐在会议室里,听到这句话还觉得好笑。
陆明隐?
想他?
能有多想?
他原本是不想理会的,可一旦涉及到陆明隐的事,他又无法说服自己不在意。
尽管“陆明隐想他”这句话,很大可能只是刘阿姨单方面的猜测。
他还是在意了。
下午一散会,做什么都深感无味他便驱车回了公寓。
结果,人没见到,见到的却是陆明隐给他留下的一封信。
那张信纸有些斑驳,一点儿也不顺滑,一看就是被水浸泡过,又风干掉了的样子。
紧接着,便是保镖打来的电话,战战兢兢地告知他他们将陆明隐跟丢了的消息。
梁少谦忘记自己当时的反应是什么样了。
大概是还残存着一丝理智,致使他还能将那封信整整齐齐地折成方块,塞进西装口袋里。
如果忽略掉他折信的时候,手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了的话。
刘阿姨见到他的表情也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惶恐得不敢多问一句。
与此同时,雪上加霜,火上浇油这两个词,也在此刻显现的淋漓尽致。
原本他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陆明隐是不是在故意激他,下一秒便收到了方曼桢发过来的照片。
鬼知道,他是怎么凭着身体的肌肉记忆,才在开往悬崖的路上没有违反交通规则,伤害到无辜路人的。
途中,他满脑子盘旋的都是陆明隐在信上说的那些话。
满脑子都是陆明隐说喜欢他。
对,他下意识把那个“过”字忽略了。
当时那个状态,偏执已经形容不了他了。
他那时候可以说已经近乎癫狂的边缘了。
更折磨人的是,到达目的地之后,他还得装成冷静沉稳、毫不在意的样子,与跟他的精神状态不相上下的方曼桢周旋。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陆明隐的安全。
没人知道,他几乎要当场精神分裂。
可最后呢,陆明隐还是就那么在他眼前消失了。
就在他快要抓住陆明隐的时候。
那人消失之前说的话也狠狠地往他的心上扎,说什么让他自己好好活着的屁话,然后就没有一丝留恋的滚进了悬崖。
追悔莫及,幡然醒悟,这之类的词已经无法形容他当时的心情。
那么脆弱的一个人,就那么跳下去了。
在他眼皮子底下,就那么跳下去了。
那么决绝。
陆明隐甚至都不愿跟他求救。
心痛吗?
好像没有。
因为他已经麻木了。
用当时赶到现场的警察的话来说就是:只要晚到一秒钟,这位失魂落魄的梁总就要跟着跳下去了。
最后,他是被三四个警察和保镖硬生生拖回车上的。
过程中,他胳膊上的伤口还在呼哧呼哧冒血。
场面实在滑稽血腥,却又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等被“押回”警察局,回过神来,他又疯了似的从座位上跳起来要去悬崖底下找人。
一旁等着写笔录的几名警察好说歹说,说搜救队已经立刻行动,甚至破例上了手铐和束缚带,才将眼眶猩红的他暂时安抚下来。
直到半夜,梁少谦看起来才稍微正常了点。
搜救队也传来消息,说是只在崖底找到了方曼桢血肉模糊的尸体。
而陆明隐的,别说尸体了,就连一根儿头发丝儿也没找到。
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梁少谦听了又淡定不了了,自虐似的重新回到悬崖,亲自从最底下开始找人。
若不是考虑着还得需要保存体力,他甚至都要在悬崖边上打地铺了。
当然,现在的他跟住在悬崖也没什么区别,花重金租了距离悬崖最近的一间破烂房屋,每天天不亮,就跑到下面去寻人。
搜救队的队长见了他都得感叹一句自愧不如。
期间,他还去监狱见了一趟宋皓天。
是宋皓天主动要求见他的。
他本来不想去,却又怀揣着想要亲自将方曼桢惨死崖底的消息告诉对方的报复心理,强打着精神,穿戴整齐,去了监狱。
结果刺激没刺激得了宋皓天他不知道,宋皓天说的那些话却是扎扎实实地往他的心上又捅了好几刀。
逼得他的心鲜血横流。
宋皓天原话是这么说的:“算了,我都进来了,看在咱俩还有点血缘关系的份上,告诉你实情也行,你不就是耿耿于怀当初陆明隐没守约吗?实话告诉你,那天你们的对话我全听见了,第二天是我故意把他支走的,那时候他奶奶在我家的医院住院,我跟他说他奶奶快要死了,他才走的,我还模仿了他的字迹。”
“他是我的家庭教师,却总是看着你,真是让人不爽啊。”
宋皓天的脸上带着轻蔑,“不过,我没想到,你居然还真信了。”
“你根本不是真心喜欢他吧?你要真的那么爱他,怎么会不调查清楚,就擅自下论断呢?”
你根本不是真心喜欢他。
根本,不是,真心,喜欢他。
这句话直到梁少谦起身离开监狱,还萦绕在他的耳畔久久不能散去。
就因为这么一个可笑的、幼稚的、只要仔细查证就能真相大白的误会,他折磨自己,折磨对方。
还折磨了上下两辈子之久。
不想承认,可宋皓天的话的确是给他当头一棒。
他甚至真的开始怀疑自己对于陆明隐的喜欢到底有几分真心。
是执念,还是别的什么复杂的感情。
结果这么怀疑的后果就是,他每每在深夜拿出陆明隐留下的那封信时,便会心痛得无法呼吸。
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他的陆明隐,哪里是冷心冷情的人。
他明明是天底下最柔软的人。
像雪白的洋桔梗,看似高冷不近人情,实则一根刺都没有,甚至还破例将最柔软的一面都展现给了他。
可他呢?
他怎么做的?
他就欺负了对方那么久。
他不敢想陆明隐写这封信时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到底有多么的难过,多么的痛苦。
生理和心理究竟难受到什么程度,才能令他毫不犹疑地再次跳进悬崖。
面对他刻意吐出的刺耳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羞辱的话语,无辜承受这些的陆明隐在想什么。
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的时候,陆明隐那止不住的泪,是什么滋味。
说喜欢他的陆明隐,在面对他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当时的他如果能多问一句,哪怕多问一句,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个追悔莫及的下场。
梁少谦真的不敢想,一想就难过得不能自已。
就这么折腾了几个月,他的心态也逐渐从痛苦转变成了自责的痛苦。
甚至有一次,在车上坐得好好的,忽然就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一张俊脸上霎时出现了两个通红的巴掌印,吓得司机差点给精神病院打了电话。
后来,他不去悬崖找人了,却又报复性地天天回公寓,跑到陆明隐住的房间。
什么也不干,就那么看着陆明隐的书和衣服发呆。
他不允许任何人动陆明隐的东西,连他自己也不行。
就那么自虐似的看着,也像是通过这种方式对陆明隐进行赎罪。
仿佛只有这样,他内心深处对于陆明隐的愧疚才能减少几分。
可老天爷就是要专门替陆明隐惩罚他似的,有一天他在查看陆明隐手机时,突然发现原来在坠崖的前一天晚上,陆明隐曾给他打过电话的。
他没接到。
这下好了,愧疚没减少,反而愈发痛不欲生了。
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终于冷静下来——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比刚开始的时候淡定不少,外人看着他至少不会评价他为神经病了。
他突然想到,既然找不到人,那就证明陆明隐应该还活着。
要不就是当天就被人救走了。
总之,以上这两种猜测,都要比他亲眼见到陆明隐尸体的情况乐观多了。
于是,他开始对悬崖周边的地方进行地毯式搜索。
不管是商店、酒店、旅馆、餐厅,只要人的身体能进去的地方,他都要进去查看。
进不去的,就拆开,然后进去看。
不仅如此,他还挨个调查所有跟陆明隐有过接触的人。
从方曼桢身边的口罩男,到陆明隐的老同学杜夕照,再到心理咨询室的张雨熙,一个都没放过。
甚至连刘阿姨都被他重新“审问”了一遍,得出对方真的没有私自将陆明隐藏起来的结论,才算作罢。
杜夕照脾气好,听说这件事以后,虽然也觉得震撼和难受,但还是会耐心地劝梁少谦冷静,安慰他现在找不着人就证明人还活着之类的话。
但另一边,几乎见证了陆明隐的心理状况由好到不好全程的张雨熙,可就没那么好脾气了。
梁少谦找上门来的时候,她立刻就猜到眼前这个人一定就是陆明隐口中的L。
张雨熙当场就将梁少谦定义为陆明隐一切痛苦的根源。
面对梁少谦的询问,她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将陆明隐的病历本甩在了梁少谦的脸上,并骂他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我说呢,之前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说要跟你解开误会,结果下一次再来的时候心理状况就急转直下了。”
“竟然直接差到需要服用抗精神疾病类药物的程度,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啊?就因为那芝麻大点的误会,竟然能逼得他跳崖?!”
张雨熙双手抱臂,止不住的阴阳怪气,“承认吧,大总裁,你根本没他勇敢,连自己有病都不敢承认!”
最后还是杜夕照凭着跟张雨熙之间那点微弱的交情劝着,才使得骂了一个小时的张雨熙闭了嘴。
被骂得狗血喷头的梁总倒是没有还嘴,只是在听到陆明隐的心理状况转变过大的时候,他才有些破防。
先是怔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苦笑着说,你们骂得都对,我就是自作自受,是我对不住他。
然后,就跟搂着宝物似的,双目通红,强行将与陆明隐相关的所有资料都顺走了。
只留下张雨熙和杜夕照两个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半晌——
还是见证陆明隐所有心事的张雨熙先叹了一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是啊,早知如此。
那自食苦果的梁少谦,又未尝不是这样的心境。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从回收站找回来的陆明隐的照片,看了许久。
看到太阳落山,月亮升起,再到天光大亮。
冬去春来,夏山如碧。
又是洋桔梗盛开的季节。
可他的爱人再没出现在他眼前过。
就连梦都不肯施舍他一个。
他可能真的要疯了。
凝望着满墙的陆明隐的照片。
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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