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傅砚向她走来。
眼前是灼灼阳光,温热的光撒在她身上,不是干烈的极端天气,不是阴冷的基地,江市博物馆几个字安静躺在大门外的石柱上,伫立在在她面前。
陆以安恍惚地从记忆里走出,掩饰地侧过身子,吸了吸鼻子调整神色,然后才弯起眼,带着询问看向他。
“托朋友帮了个忙。”他解释道。
两人顺利通过了馆门前的闸机身份核验。
陆以安在导览台抽了一份介绍图纸,展开。
图纸展开后很大,傅砚也凑到她身边看。
最正中是五条不同主题的游览路线,再往旁边,是各个展馆和其中重要文物的介绍。
陆以安指着路线的介绍,抬起头问:“你之前走的是哪条?”
傅砚有点不好意思:“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很少来,所以也不太熟悉。”
陆以安看着导览图,在这种事情的小选择上她总是无比纠结。
“那就从这个开始吧。”傅砚看了一眼她,像是不经意地随手一指。
陆以安顺着他的指尖看去——人类文明的火种。
她怔愣片刻。
“怎么了?”傅砚温声询问。
“没什么。”陆以安摇头,声音有些干,她转了转身子找方向,然后往前一指,“是这儿开始的吧。”
第一个馆是石器时代,一排排展柜里摆放着出土的文物,几乎都是不太成型的碎片,或是碎片粘合而成的陶器,其中或有缺损的部分,但大都形态可见。
傅砚手插兜,跟在陆以安身边。
陆以安靠近展柜,即使隔着厚重的玻璃,她似乎依旧能嗅到远古泥土的清香,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再次降临。
那时也是这样的,在阴暗的文物馆里,厚重的玻璃阻隔着她和曾经只在课本上见过的文物,灯从陶罐的顶部打下,立在其中的陶罐显得遗世独立。
身着军装的傅砚在她身侧突然开口:“要拿出来看看吗?”
陆以安愣了愣:“这是可以的吗?”
“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傅砚温笑。
陆以安快要陷在他难得的笑意里了,才回神道:“还是算了。”
这样的反应像是在傅砚意料之内一样,他平静地点头:“往前走走吧,前面还有地母女神像。”
**
“往前走走吧。”有声音在陆以安身侧响起,“这一周博物馆好像借了中东博物馆的文物。”
“好。”陆以安直起身,往路线的前方走去。
傅砚目不斜视,跟在陆以安身后,若无其事开口:“听说甚至把地母女神像借来了。”
陆以安脚步顿住,没有动,也没有再往前走。
傅砚不明所以询问:“怎么了?”
“傅砚。”陆以安背对着他,声音与往日不同,冷得仿佛裹了冰,细细听似乎还带来一丝颤抖,“你觉得人类文明的火种是什么?”
傅砚被这么一问,满腹疑问,但还是想了想回答道:“远古时候人类因为发现了火,得已改造了整个人类社会,包括人类的大脑,所以我觉得人类文明的火种是人类勇于发现和尝试新事物的勇气。”
“既然有足够的勇气,那人类又为何向外索求而信奉地母神?”
傅砚看着陆以安都要低到地底的脑袋,放轻声音:“所以不信神的犹太商人将她归为假神,后来又在口口相传中被贬为了邪神,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信仰。”
“贬为邪神?这难道不是一种矫枉过正吗?”
“我觉得是。”傅砚思索道。
“既然不信,又为什么要花尽心思污名?”
“这个世界上争权夺势不过就这几种途径了吧。”傅砚想到什么似的冷笑了一声。
陆以安笑了笑,转过身抬头和傅砚对视,笑着露出洁白的牙:“世上最早出现的神都是女神,只是在后来逐渐被男神取代,古时候人们污蔑女神,将她们冠以淫邪的名讳,而男神并不会如此,也是因为那个原因吧?”
傅砚沉思片刻:“你说得有道理,我从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陆以安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所以女神的身体被性化,被冠以堕落恶魔的名号。”
眼前是巨大洁白的雕像,陆以安抬起头,久久凝视女神空泛的眼睛,好像一双能纵览千里之外的眼睛:“你觉得她为什么被放在文明火种这个专题展里?”
傅砚走到她身侧,跟着抬头看女神像:“最早被称为地母女神是因为传说她孕育了人类,神话是最早人类文明的拓印。”
“你听说过地母女神除了象征生育,还与战争相关联吗?”
“没听说过,不过我了解得也不深。”傅砚坦白。
陆以安突然失笑,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引得傅砚侧目。
陆以安没有说什么,而是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转而问傅砚:“好像快要闭馆时间了。”
她周围打量一番,人也逐渐稀松。
“没事。”傅砚看起来很淡定,“你也可以待晚一些,我刚刚和工作人员打了招呼。”
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我在这儿捐了点钱,作保护文物和研究需要,还有一些过节红包。”
原来是金主,陆以安心想难怪。
但她还是摇头:“我们回去吧,今天是中秋,大家也要过节。”
“好。”傅砚应下。
陆以安转身前最后望了一眼地母女神,叹气似的轻轻笑了。
模模糊糊的记忆在逐渐被擦拭,画面渐渐清晰,记忆里有个人和她说,地母女神也象征着战争,在远古时候没有国的概念,部落纷争,战争是常有的事,人们信奉地母神,祈求她赐予种族部落绵延的同时,祈求部落战争的胜利。
当时的陆以安并不知道还有这个寓意,但她并没有专门了解过这些故事,所以将信将疑。
傅砚拿下军帽,对她轻佻一笑:“你不信我?”
陆以安凝视着他没说话,傅砚耸耸肩:“我为什么要骗你。”
说完傅砚就径直往前走。
记忆和现实的边界有时模糊有时清晰。
她抬起头,博物馆的灯渐渐暗下,傅砚走在前面,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等她。
陆以安上前几步跟上。
走在坚实的地砖上,陆以安忽然明白了记忆里那个人的隐喻。
在开战的半年后,陆以安离开了基地。
走得并不体面。
**
博物馆游客人潮往大门汇聚,陆以安和傅砚处在其中。
排了一会儿的队,才见到敞亮的大门,吹到门外拂面清风。
下台阶后,广场宽阔,再没有人与人肩与肩的簇拥感,陆以安深呼吸,觉得空气清新了不少。
傅砚让她先在原地等着,他去开车。
两人正站在广场边上的一棵树下,入秋了,天气在傍晚微凉,天色也暗得更快,才五点半,天边已是金黄。
傅砚正要离开,陆以安叫住他。
傅砚回头,眼神询问。
陆以安上前一步,抬头:“为什么突然带我来博物馆?”
傅砚眼神飘了飘。
陆以安目光泠泠地静静看着他。
过了会儿,傅砚才嗫嚅道:“网上说这是一项合适的娱乐活动……”
其实他在网上查的首选项是看电影,但最近上映的电影没有好片子,当然,他也可以包场换影片,只是再三思量后觉得看电影还是过于亲近和直白,所以最后选了博物馆。
陆以安像是想到了什么,弯了眉眼:“互联网常常会出糟糕的主意。”
傅砚一时间有些慌。
“我很喜欢这儿。”陆以安欣赏了会儿他的表情后,才慢悠悠地说。
傅砚立刻反应过来,收起表情,又是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模人样,觑了陆以安一眼。
陆以安见他如此表情更觉得好玩,拍了拍他的肩,笑嘻嘻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说一声,关于程煜和傅立的事。”
“我知道你的意思。”傅砚低声说,他压低了的声音很好听,像缓缓流淌的大提琴音。
他接着说:“我不会放他们的娱乐新闻吸引公众注意的,你放心。”
“嗯。”陆以安轻哼一声,“谢谢。”
她知道,这时候如果爆出傅立的花边新闻,会是很好的时机和反击,能有更宽裕的时间安排下一步的爆料。
但她不想这么做,花边新闻涉及的对象不止有一个人,受到伤害更大的也不会是傅立。
“你不用和我说谢谢。”过了一会儿傅砚出声。
通红的斜阳把树影拉得很长,他们站在树影下,陆以安能感受到傍晚凉风拂面,周遭游客散得差不多了,广场上逐渐安静,她似乎能听见自己和面前人呼吸交错的声音。
陆以安的眼神一时慌乱。
傅砚往前迈了一小步,和她的距离更近。
陆以安下意识往后挪腾。
傅砚没有再往前。
两人间的距离不再那么近,但也没有很远。
树叶影影绰绰地摇晃,陆以安一时有种双手无处安放的感觉,心跳在此刻无比清晰。
“其实什么网上查的都是我胡说的谎话。”慢条斯理的话。
他的声音有那么一点好听,陆以安胡乱地想。
突然她伸手往傅砚身后的天空一指:“傅砚你看,月亮出来了。”
她飘着眼神看了眼傅砚,傅砚正深深看着她。
陆以安心虚一瞬,继续白着嗓子道:“我以为白天看不见月亮的,你看今天的月亮是挺圆的。”
“嗯。月色很美。”
这话像哄人一样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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